這一晚過後,蔣小飛再沒有主動找過我,反而和張婧走得出奇的近。
禹握瑾悄悄告訴我,張婧不會再來欺負我了,因為蔣小飛已經答應同她交往了。
這個消息對我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
蔣小飛曾多次親口對我說,他不喜歡張婧,甚至對她很是不屑。
可是他為什麼忽然就成了張婧的男朋友?
我這麼久以來的堅守,這麼久以來的孤軍奮戰,又是為了什麼?
我感覺這件事可笑極了,笑著笑著我就哭了。我在心裏咒罵蔣小飛是一個混蛋,和其他男生一樣庸俗,隻喜歡臉蛋漂亮的女生,卻不在乎她是否早已敗絮其中。
我不僅在心裏罵他,還想當著他的麵罵他。
我隻有這樣的念頭,卻沒有真的付諸行動。
蔣小飛從來都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又有什麼資格去苛責他?
罷了、罷了。
暗戀也好,初戀也好,這些情情愛愛的東西,全都與我無關了。
我終於可以做一個老師們眼中的好學生了。
我不吸煙、不喝酒、不打架、不遲到、不早退、不做任何違反校規校紀的事情,現在連暗戀這個潛在不良因素也已去除。
再沒有人能從我身上挑出毛病。
還有誰敢說我不是好學生?
可是當好學生又有什麼好?
每天像機器人一樣,除了學習還是學習,仿佛連一點屬於自己的思想都沒有。
還是做壞學生更好。
我哭著把我的全部心緒都吐露給了賈青娥,叫她幫我拿主意。
賈青娥叫我直接找到蔣小飛,扇他兩巴掌再說。
我可沒這麼大膽子,隻好問然後呢。
賈青娥意思很簡單,我喜歡了他這麼多年,卻連一次表白都沒有,簡直失敗透頂。所以我現在也不用再去顧及別人的感受,大膽去找蔣小飛表白就好。不管他怎麼回答,都算了卻一樁心事,好好調整心態的話,還不至於影響到接下來的高考。
我覺得她說得對極了。我畢竟暗戀了他這麼多個年頭,如果直到最後也沒有半點行動的話,無疑是可笑而可悲。
我不知道這世上還沒有其他和我一樣,家境平庸,學習平庸,長得不漂亮,沒有任何優勢,性格相對自卑,偏偏又矢誌不渝地暗戀著某個男生的姑娘。
如果有的話,我想那些姑娘無論花多少時間,最後也一定會鼓起勇氣向他表白吧。
因為如果直至最後也都沒能說出口,那隻能證明自己壓根就不喜歡他吧。
當天下午,午休時間剛結束,我便直奔教室,也不管周圍同學的目光,一屁股坐在蔣小飛的座位上。
我要等他來教室,然後用最平靜、最清晰、最流暢的漢語對他說:蔣小飛,我喜歡你!從你第一次捏我的臉,叫我佳人時,我可能就已經喜歡上你了!所以我不願看到你和張婧交往。如果可以的話,我很樂意做你的女朋友!
上課鈴聲響了,這堂課的代課老師已經來到講台上,蔣小飛卻沒有出現。
我很是惶惑,心中驀然升起極其不好的預感。
雖然蔣小飛上課經常是吊兒郎當的,有時候還故意玩玩撲克牌、打火機來招惹老師,但是他上課從未遲到過。
更令我上心的是,今天不僅蔣小飛遲遲不到,連張婧的座位也是空著不見人影。
莫非這倆人在一起?
他們在一起的話,會在哪裏?
對哦,他們現在是正在交往的男女朋友,肯定是在某個地方約會。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一節課已經過半,蔣小飛和張婧還沒有來。
事實證明,他們不是遲到,而是根本就不會到。
我感到火大,待到下課便毫不猶豫撥打蔣小飛的電話,他沒開機。於是我又撥打張婧的電話,結果一樣。
我衝進辛雨蘭的辦公室,嚐試詢問蔣小飛和張婧的下落。
然而這倆人根本就沒有向辛雨蘭請假,是直接曠了課。
我的心好像忽然被什麼東西掏空了,整個人也失去了靈魂,變成了行屍走肉。
我回到教室,每一節課下課均懷揣複雜的心緒撥打蔣小飛的電話。
可是直到下午的課結束,我依舊沒有打通他的電話。
慢慢的,我意識到事情不對。不管怎麼說,就算蔣小飛真的帶張婧去開房還是幹其他什麼事情,都不至於整個下午手機不開機。
晚飯前後,我又撥打蔣小飛的電話幾次,語音提示依舊是關機。
我實在想不明白蔣小飛這樣一個成年人,怎麼會無端失蹤。隨著時間推移,我心頭的不安越發強烈,直到晚自習快上課前,辛雨蘭來到教室開緊急班會。
她開班會的內容很簡單,就是詢問有沒有同學知道張婧的下落。
張勵忽然聯係不到張婧了,因而十分擔心,親自來學校找人。
現在張勵也在教室裏。他染了黃發,留著右邊的長長劉海,五官雖端正,卻又透著莫名的凶厲氣息,身著漆黑厚重的西裝,像電視裏的黑幫首領。
在辛雨蘭和張勵的雙重詢問下,原本鴉雀無聲的教室裏終於有了些許聲響。禹握瑾緩緩舉起手來,告知張婧和蔣小飛一起出去玩了。
隻不過張婧好像意識到蔣小飛並不是為了找她玩才和她一起出去的。她在臨走前還胸有成竹地表示,隻要蔣小飛敢做任何傷害她的事情,必定讓他付出慘重代價。
禹握瑾知道的也就這些。大概意思是,蔣小飛帶張婧出去了,而蔣小飛有可能做對張婧不利的事情。
張勵向禹握瑾道了謝,並表示找到張婧後會報以重金。
隨後辛雨蘭給蔣媽打了電話,陳述這件事的嚴重性。張勵則報了警,試圖借用警方的力量找人。
這個晚自習,我過得尤為煎熬。
聽了辛雨蘭和張勵在講台上說的話,我已意識到這事並非我所想的那麼簡單。如果蔣小飛不是以談戀愛為目的帶張婧出去的,那他想對她做什麼?
我忘了找蔣小飛表白這件事,忘了蔣小飛正和張婧交往這件事,甚至忘了生他的氣。
我開始擔心他,害怕他做出什麼偏激的事情。
晚自習的下課鈴聲響起,我懷揣僥幸,再次撥打蔣小飛的電話,結果依舊。
隻不過我剛掛斷電話,便接到了何超打來的電話。
我敏銳地察覺到,何超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絕非巧合,因為他是蔣小飛最好的朋友之一。
如今蔣小飛的失蹤,他或許知道一二。
結果何超什麼都不知道,他打電話給我,是因為今天上午蔣小飛打電話給他,叫他在晚上九點半打電話給我,轉告我去取蔣小飛的課桌抽屜裏的紙條。
九點半就是下晚自習的時間,蔣小飛特地叫何超在這個時間打電話轉告我,至少證明他不想讓我以外的人看到那張紙條上的內容。
待班上同學都三三兩兩離去,又隻剩生活委員等著鎖門時,我蹲下身翻看蔣小飛的抽屜。
抽屜裏書本疊放得十分整齊,我很容易就找到最上層書本上方對折數次的紙條。
我收好紙條正要走,卻被生活委員叫住。
她像一個局外人,張口就問蔣小飛是不是替我收拾張婧去了。
我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她就一五一十地解釋給我聽。在她看來,我和蔣小飛相互喜歡已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上學期我經常被張婧欺負,原因是她也喜歡蔣小飛。這事同班的許多女生都知道,雖然我沒告訴蔣小飛,但他有可能從別人嘴裏聽到。所以蔣小飛忽然與張婧交往,其一是變相地保護我,其二是找機會報複張婧,替我出一口惡氣。今天蔣小飛和張婧一同失蹤,足以證明他已經開始對她實施報複。當然,這個證明是指反證,如果他們隻是去談戀愛了,不至於任誰都聯係不到他們,鬧得張婧的哥哥都親自來我們學校找人。
生活委員的推論聽似邏輯清晰,有理有據,隻不過她忽略了這整套推導的大前提,便是我和蔣小飛相互喜歡。
開什麼國際玩笑?如果我和他相互喜歡,那他早就是我的男朋友了!
除此之外,生活委員的推論還有另一個漏洞。雖然蔣小飛的性格乖張,經常做出奇奇怪怪的事情,但是我認識他十幾年,從未見他欺負女生。
或許張婧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她的性別總歸無法否定。
一向溫文爾雅的蔣小飛,當然不可能對女生動手。
我不把生活委員的話放心上,捏著紙條快步退出教室,在沒人的走廊上看紙條上的內容:
牧晴,我本想把這個故事留到我們畢業之後再告訴你,但是事到如今,我怕我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尹秋月的遺書的原文大概是:
韓毅,我喜歡你,喜歡到骨子裏去了,並且偶有時候,有種你也喜歡我的直覺。
每當你半開玩笑地對我說,“要不做我女朋友吧。”我都誠惶誠恐,不知所措。
我一方麵懷疑自己的直覺是錯的,你說這話隻不過是和我開玩笑,另一方麵又由衷希望你並沒有和我開玩笑。
我不知道應該點頭還是搖頭,所以我隻能假裝沒聽到,或者顧左右而言他,直接轉移話題。
後來發生了好多事情,你還是你,我卻不再是我。
原來啊,同樣一句玩笑話,從同一人的嘴裏說出的次數多了,它就不是玩笑話了。或者退一步,它至少有一半不是玩笑。
我想,半開玩笑的意思就是,我當玩笑它便是玩笑,我當真它便不是玩笑。
韓毅,你能再次出現在我麵前,真的太好了。謝謝你不嫌棄早已不完整的我,可是我不能原諒這麼對待你的我。
對不起,我最喜歡、最喜歡的男孩,我無法從這宛如心靈監獄的無限悔恨中走出來,隻能用這種方式與你道別。請你別為我的離去悲傷,是你的話,一定能找到比我好出百倍千倍的女孩子。
紙條內容戛然而止,右下角連署名都沒有。除開紙條內容前兩排的前綴,剩下的全是尹秋月的遺書內容。
或者換句話說,這張紙條本身就是尹秋月的遺書,隻不過是蔣小飛手抄之後再傳給我看的。
我本不相信生活委員說的話,但是這張紙條如一泓澄澈清泉,醍醐灌頂。我茅塞頓開,瞬間明白我和蔣小飛都是傻子,傻到無可救藥。
韓毅與尹秋月的故事,其實與我們沒有任何關係。蔣小飛把尹秋月的遺書內容告知我,原因是韓毅和尹秋月與我和他有著非常相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