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撕裂冰涼的長夜。
誰的眼眸如水冷冽?
暮雨裏的依稀星月,
晨霧下的一地飛屑,
誰在退怯?
碧川江河的傾瀉,
是我們的痛心嗚咽。
憧憬著世外俊朗嬌妾,
卻是遙遠的黃粱慰藉!
***
蔣小飛上次和我說話,好像是三天以前的事情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我喜歡蔣小飛,一直一直喜歡他。可是他不喜歡我,也不知道我喜歡他。
或者換句話說,我一直暗戀著他。我的暗戀十分隱秘,除了我之外,絕對絕對沒人知道我喜歡他。
我喜歡他的快人快語,喜歡他的嫉惡如仇,喜歡他的才華橫溢,也喜歡他的不識好歹。
他曾對我說,“如果我討厭一個人,絕對不會對他(她)多說哪怕一句話,除非他(她)真的把我惹火了。”
我和他的上一次對話在三天前,大概內容是,有個姓文的好兄弟要招待他,叫他勞動假去悠城譽縣的一個小鎮子玩上一兩天,美食美酒美女一樣也少不了。
他還假惺惺地問了我一句,“胖子,你說我去還是不去?”
我不胖,身高一米六的我,體重也才一一四,雖然比許多整天節食的女生要重那麼一點,但絕對算不上胖子,頂多叫瘦得不明顯。
可是他喜歡叫我胖子,因為他說我,“富潤屋,德潤身,心寬體胖。”
在這一點上,我非常佩服蔣小飛。我不富有,也沒有聖人的品德,他偏偏用這句話來形容我,好像是在誇我,其實就是為了理直氣壯地叫我胖子罷了。隻不過有文化的人,說出來的話的確是不一樣。
看在他叫我胖子的份上,我微笑著回答他,“我勸你還是不去的好,酒香色糜,容易擾亂人的心性。你已經很瘦了,再不節製一下,會變成皮包骨的。”
我這樣回答他,一半是出自對他的關心,另一半則是我超級超級不希望他和別的女生你儂我儂。
俗話說,話不投機半句多,我的回複顯然與他的想法相悖,於是接下來的三天裏,我們雖然同在一間教室上課,卻連一句話也沒說過。
慢慢的,我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便是他再也不會和我說話了。
當然,如果我主動找他說話,他也許、可能、大概會搭理我,但是我不能這麼做。因為他和電視劇裏的偵探們一樣聰明,我隻要表現出些許不自然,他便能輕而易舉推導出我喜歡他的結論。
我可不能讓他知道我喜歡他,不然我和他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綿長的下課鈴聲響起,我從飄飛的思緒中回到現實。
今天是二零一零年四月三十日,下課鈴聲響起的同時,長達七天的五一勞動假開始了。
同學們收拾好假期作業,背上午休時便已收拾好的雜物,三三兩兩,興高采烈而去。
我坐在原位發呆,用眼角餘光去瞟與我同排,卻相隔四列的蔣小飛。
我看到他正和他前排的美少女竊竊私語,彼此的臉上都掛著溫和的笑。
美少女名叫張婧,是住校女生們避之不及的女惡霸,卻又是無數男生心中的完美女神。
男生們都說他蛾眉曼睩,燕妒鶯慚,明眸皓齒,鬢影衣香,冰雪聰明,瑤林瓊樹。
似乎隻要是誇讚女性的成語,都能用到她身上。而且男生們都還非常有文采,不屑口吐“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類人盡皆知的成語。
初中語文課本裏有沈複的《童趣》,於是好學的男生們把《浮生六記》也都看了一遍,學會了“人珍我棄,人去我取”。
他們才不屑用別人都知道的成語,來形容自己心中的姣好女神呢!
我偷偷瞟了蔣小飛和張婧一會,心中越發不忿。如果張婧真是個表裏如一的好女生也就罷了,她這種蛇蠍女人,怎麼配得上我最最喜歡的蔣小飛!
我使勁掐自己的大腿,鼓足勇氣,大步走到蔣小飛身側,卻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聽到張婧羞紅著臉說,“小飛,你膽大一點,叫我陪你睡覺也沒問題。”
我直視蔣小飛,隻見他白淨而英氣的臉上,映著沒人琢磨得透的神秘笑容,卻久久不語。
可能是我稍稍胖了一點,窗外的明媚天光照進來,把我的影子放得很大,陰影落到了蔣小飛和張婧的臉上。
兩個人不約而同向我看來。
張婧沉著臉問,“牧晴,你找誰?”
“我找蔣小飛,”我應了一句,看向蔣小飛,溫和地笑起來,“現在是五點半,我們早點走的話,能趕上末班汽車。”
我和蔣小飛從小便是鄰居,是詩仙筆下青梅竹馬。現在放假了,我叫他一起回家,應該算是很正常、很合情理的事情吧?
我這樣想著,心髒“撲哧撲哧”直跳,生怕露出破綻,讓他知道我喜歡他。
蔣小飛皺眉,“我今天不回家。”
嗬嗬,你這笨蛋,你以為張婧是什麼好東西啊?她說陪你睡覺,你就真帶她去開房啊?你若敢碰她,我保證你這一輩子也甩不掉他!
我腹誹,臉上保持微笑,“你不回家,是要同何超去網吧包夜嗎?”
“我喜歡不上網。”蔣小飛搖頭。
“那你打算去徐瀟瀟家裏過夜,明天再回家?”我笑著追問。
蔣小飛淡淡回複,“瀟瀟最近忙著談戀愛,沒功夫搭理我。”
我能想到的兩個最好的可能都被蔣小飛否定了,於是我隻能無奈地接受蔣小飛決定帶張婧去開房的事實。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得呆站在原地,努力保持微笑。
蔣小飛站起身來,張手伸一個大幅度的懶腰,漫不經心地說,“我今晚要去探險,你去嗎?”
我怔住。
張婧忽地甜笑起來,伸手去抓蔣小飛的胳膊,“小飛,你要去哪裏探險?能帶上我嗎?”
蔣小飛再次露出那讓人無法琢磨的神秘笑容,“我要去鬼屋,你去嗎?”
“鬼屋?”張婧疑惑地扁了扁嘴,露出可愛如孩童的表情,“我們柯縣隻有密室逃脫,如果要闖鬼屋的話,得去濯城。”
蔣小飛沉吟著點了點頭,“闖鬼屋的話,的確要去濯城。”
“我叫我哥開車來接我們?”張婧躍躍欲試地捏緊小拳頭。
蔣小飛說,“我說的鬼屋,和你想的鬼屋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我說的鬼屋就是我們柯縣二中以前的老校區。”
“老校區?我想起來了,那裏廢棄好多年了,建築經年風化,早已破敗不堪,透著陰森氣。”
“你去嗎?”
“有你在,我不怕。”
兩人說到這裏,相視而笑,似乎彼此都打著古怪的算盤。
我猶豫片刻,小聲問,“你們去的話,我還跟過去,真的方便嗎?”
“沒什麼不方便的。”蔣小飛又伸了一個懶腰,大步向門外走。
張婧立刻跟上,伸手便去挽他的手,不過被他躲開了。
我保持五米距離,跟在他們身後。沒走多久,我便發現蔣小飛似乎並不喜歡張婧,對她愛答不理的。
我不確定蔣小飛是不是故作冷漠,欲擒故縱。
總而言之,至少現在他沒對她表現出絲毫疼惜,便是莫大的好消息。
蔣小飛和張婧並肩走出校門,隨後稀裏糊塗地分道揚鑣了。
張婧的哥哥張勵守在校門口,側靠一輛黑色的奧迪車,遠遠地向她打招呼,要接她回家。
這個女惡霸似乎很怕她哥哥,張勵一招手,她甚至沒向蔣小飛招呼一句,便大步跑近奧迪車。
隔著數米遠,我仔細端詳張婧的容貌。我不得不承認,男生們對她的評價並沒有誇大。她的額頭光潔平滑,眼睛明亮晶瑩,鼻子平順微挺,嘴巴玲瓏紅潤,臉型呈瓜子狀,棱角分明,皮膚白皙若象牙,過肩的油亮秀發被紮成兩條長辮子,搖曳間像柔美的絲絛。而她的穿著向來時髦,藍色牛仔吊帶衣,緊緊的,完美襯托她的曼妙身材曲線,吊帶衣內嵌紫色的襯衣,腳踏微粉的休閑鞋,白潔無染的棉襪高過腳踝。
她靜立不動,便好像畫工出神入化的畫師悉心描畫的一副仙女圖,流光溢彩,奪人眼目。
我再看蔣小飛,身高接近一米八的他,五官分明,劍眉俊臉,削肩窄腰。靜默時如蒼然高鬆,一動如東風拂麵,再動則如夏雷閃耀,全身上下,縹緲瀟灑,英氣迫人。
我想,如果隻看外貌,蔣小飛和張婧像極了天造地設的一對人。
事實上,無論男生女生,在看待異性的時候,大多也隻看外貌。
隻可惜我家沒有那麼漂亮的遺傳基因,無論我怎麼減肥、怎麼打扮,也都成不了張婧那樣的大美女。
所以我的的確確配不上郎豔獨絕的蔣小飛。
“可惜了,”蔣小飛望著絕塵而去奧迪車,輕歎一聲,“如果張婧也跟來的話,倒是能省去不少麻煩。”
我不解,“她能幫你解決什麼麻煩?”
蔣小飛抓了抓兩邊口袋,抓出手機、手電筒、香煙、打火機,口袋裏便空空如也,“她能幫我解決錢的麻煩。”
我忍不住掩嘴笑。
蔣小飛說,“瀟瀟談戀愛,把我的錢全卷走了。”
我說,“你這叫遇人不淑。”
蔣小飛笑笑,“沒關係,這種事情不用我提醒,他也會加倍還給我。”
對此我相當讚同。蔣小飛有兩個死黨,一個叫何超,是個網癮少年,另一個叫徐瀟瀟,是個癡情種子。
我讀初中時親眼見過他們三個初二男生和十幾個初三男生打架,就在教學樓的走廊上,一群人攪在一起便好像一團漿糊,幾乎分不清誰是誰。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仨還打贏了,十幾個初三男生被打得節節敗退,不過代價是三個人都變成了豬頭。
那次群架的起因是蔣小飛用鹹豬手抓了一下一個初三女生的屁股,結果那個女生是一個初三大哥的女朋友。他成功惹禍上身,又成功叫來何超和徐瀟瀟兩個幫手,最後還成功地打贏了。
這場群架奠定了他們仨的友誼基礎,我甚至有時候會懷疑,縱然某一天蔣小飛眾叛親離,連我都不再靠近他時,何超和徐瀟瀟依舊在他身邊。
我思忖著,忽然反應過來,“我知道了,你是身上沒錢,才叫我一起去冒險的。”
蔣小飛點頭,“你真聰明。”
“我們現在就去老校區嗎?”
“我們現在應該吃飯。”
“吃了飯之後呢?”
“吃了飯就等天黑。”
“天黑了再去老校區?”
蔣小飛笑著點頭,“是的。”
我不解,“為什麼要等到天黑了才去老校區?”
蔣小飛說,“天黑了才好玩。”
我請蔣小飛吃了晚飯,兩個炒菜一個肉片湯,消費我三十塊,讓我很是肉疼。不過我一想到這三十塊是花到蔣小飛身上的,便又忘了肉疼,反而滿心歡喜。
下午的時候,天空還很明朗,沒有半點降雨的征兆,或許是老天也在阻止我和蔣小飛前往老校區,便在天黑的前一刻,飄起了綿綿細雨。
蔣小飛走進雨幕,嘴角扯動出神秘的笑容,“這次好像更有意思了。”
我不喜歡淋雨,但如果有蔣小飛陪著淋雨,那麼不管叫我淋多久也沒關係。
於是我也走進雨幕,與蔣小飛並肩前行。
蔣小飛原計劃是想替我省錢,說是搭公交車去老校區,而今下雨了,他便沒了耐心,直接對我說,“胖子,你大方一點,請我坐的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