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李府看大門的二狗最近變得魂不守舍,像是突然失去了什麼東西似的。
二狗原名徐冬青,他父親生前是李府的護院,綽號裏約莫帶個狗字,徐冬青這才叫了二狗。但教二狗煩悶的是,別人喊他二狗也就算了,剛進府沒幾天的小丫頭片子也跟著喊,沒大沒小。
如若不是二狗父親當年為了保護老家主而死,二狗絕不會撈到如此美差。李府家業之大,已將一個看門犬養成了一隻懶狗。
平日裏的二狗儼然是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能坐著決不站著,能躺著決不坐著,整日搬個躺椅在側門處,一躺就是一天,遇到個年紀尚幼的丫鬟還能帶著調戲意味吹個囗哨,換作其他人,不論是資曆老舊的下人還是威嚴十足的管家,一概不理。
要說二狗完全是個廢物,也不對。前些日子牆外來了幾隻野狗,白天夜裏的吠,恬噪的緊,懶慣了的二狗突然心裏升起了為府上做點奉獻的豪情,操著竹竿,幾番血戰廝殺,最終竟與幾隻野狗混了個相熟,每逢府上下發幾張燒餅,還要給各路狗爺分上幾口。
前幾日,府上剛發了幾兩銀子,二狗便溜出去品嚐一家新開的餃子館,二狗一去不要緊,看上了掌櫃的閨女,還聽說這閨女要給大戶人家做妾也不嫁貧家,二狗對鏡自顧,人長得方方正正,兜裏著實空空如也。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之後幾日似乎是換了個人,滿麵愁容,想要強拉下臉來,裝作無事一樣,可是已經沒了那種瀟灑自然的神韻。
直到這日黃昏,李府中來了位遊曆江湖的俠客,一身比李府下人還差的粗布衣服,頭發亂糟糟的,夾雜著幾根雜草,滿麵胡茬,口中吊了一棵很常見的狗尾巴草。要不是身材結實的嚇人,而且手中拿著的長刀,真會教人以為是逃荒的難民。
這名俠客一見到無精打采的二狗,早已抱拳行禮,微笑道:“這位小哥,我想在此處休整幾日,有個能免得風吹雨打的屋簷即可,牛棚馬圈也無妨,勞煩小哥通稟主事之人,若是不方便,我也好再尋。”
心中本就煩躁的二狗皺起眉頭,不想賣給這名長刀俠客一絲麵子,抬手就想將其趕走,目光無意間掃到了這名俠客手指間厚厚的老繭以及手背上的瘡疤,抬起的手又落了下去。
二狗強擠出一絲笑容,拉了幾天的臉,笑容顯得很不自然,用“滲人”二字形容也不為過。二狗連忙側身,落下的手順勢抬起,做了個請的手勢,嘴角間也保持著那一絲笑容。
二狗自作主張將這名俠客引入府中是有些心思的。李府有五位老爺,其中這二老爺被稱作是臨蔭州的謫仙人,詩才通天,到了入青樓不花一分錢的地步,而且二老爺酷愛與江湖人打交道,府上也有七七四十九名白衣劍客,以供二老爺觀劍陣與劍舞。
這名俠客一看就是個練家子,武功估計也是高到通天,二狗若能將其引薦給二老爺,肯定是重重有賞,到時候...嘿嘿。
想到此處,原名徐冬青的二狗早已是笑意滿麵,落於俠客身後的二狗又將其端詳了一番,瞧出了他身上內斂的殺氣。二狗之前見過幾個退伍兵卒,是南蠻那邊過來的,與蠻子廝殺十幾年,殺氣很是淩利,即使他們心情愉快瞎樂嗬,殺氣依舊不會退散。
而二狗眼前的這名俠客經曆過的生死血戰並不會比一些老卒們少,能內斂殺意,說明他比隻會拚殺一路向前的卒子更要聰明,在江湖的人情世故上或是在與人血拚中更有經驗。
配著長刀的俠客已然止步,二狗便加快步伐,來到俠客麵前,學著那名俠客初見他時的動作,雙手抱拳,腰微躬,盡量收起笑容之中的諂媚意味,“敢問大俠名姓?”
長刀俠客隻得回禮,嗓音溫醇,“在下陳古。”
二狗已然覺得長刀俠客很平易近人,沒有持武而驕,也沒有因求人而卑,更沒有拘謹,肯定對自家二老爺的胃囗。
二狗也不去拐彎抺角,當即講明了自己的意圖,“我觀陳大哥身形像是個常年廝殺的兵卒,武藝自然是不低的,正好我家老爺也喜愛這種刀劍把式,想著要將陳大哥作以引薦,到時候陳大哥不僅可以掙得黃金百兩,還能成為老爺的座上賓,全府上上下下見著您都得恭恭敬敬的。”
二狗微微抬頭,看了一眼陳古神色,思量道:“大哥若是愛得自由身,也可以暫時在府上撈銀子,撈足了銀子再走也不遲。而且我家老爺豢養的劍客其實都是花拳透腿,跟個娘們似的,我雖沒練過武,也自認為我一個能打他們十個。”
陳古一臉的思量之色,其實心裏早已哭笑不得。像娘們似的劍客?莫非這李府的老爺有龍陽之好?老子才不去呢,糙老爺們去那個地方不嫌埋汰?可是要是不答應,老子今夜又要睡在野外,一大早起來衣服都被露水打濕了,可憐的緊。虎落平陽啊。
故作思量的陳古好一會兒不言不語,二狗沒那個定力,早已按捺不住,眼神飄忽不定,雙手也是無處安放,想提囗氣說話,最終還是長長的呼出。
“若承蒙李老爺賞識,一定不會忘小哥的舉薦之情,隻是陳某人初來乍到,還請小哥安排住宿,過幾日再去勞煩李老爺,也教陳某人有所準備。”
總算,陳古說了句折中的話,不過也讓二狗吃了顆定心丸。
沒有被陳古拒絕的二狗喜形於色,“不瞞陳大哥,府上不太喜歡留宿外人,因為以前因留外人住宿,老家主差點命喪黃泉。但是,府上有幾座破舊房舍尚去拆除,平日也無人會去那裏,陳大哥暫住幾日想來也是無妨。”
配有長刀的俠客陳古顯然不想再與二狗在一些客套話上糾纏,並沒有接下二狗的話,說一些感激之言,僅僅是扯動嘴角笑了笑。陳古的視線開始向遠而去,落於李府的亭台樓閣之上,是一番古雅清秀的園林景象,並不如何招搖。
緊接著,二狗便去前方帶路,陳古緊隨其後,沿著一條靠牆的小徑,向南而去。
陳古與二狗,一個是要住宿休整,一個是要引薦牟利,剛才的一番交談已然詳盡,兩人似是無話可說。好在陳古又隨口問了些李府的情況,氣氛才算回暖。有問就有答,二狗簡單隨意地介紹了李府的主要行業與幾位老爺,這早已不是什麼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