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五年秋。
益州,內城拱辰街。
斜陽沒入山巔,紅霞漸暗,滾滾烏雲自北而來,凜風乍起。
徐府大門緊閉,兩旁的門簪上掛著孝燈。
清流激湍,籬落飄香,雅致的庭院內一片蕭索。
丫鬟小廝均披著喪服,各自灑掃整理,噤聲不言。
徐清林身穿白袍,披著厚厚的雪白披風,在一名丫鬟的攙扶下從正廳走出。
走到西側的回廊下,他頓住腳步,回頭看向庭院。
遵父母遺命,準備這幾日後舉家遷徙到京城居住,這裏的景色看一眼便會少一眼。
素幔長垂的正廳廊柱上,貼著一副挽聯,上書:
桃花流水窅然去,明月清風幾處遊。
這是他親手題寫。
為祭奠離開曾經那個世界的他,同樣也為祭奠現如今這個世界因病離去的父母。
一旬前。
原主因雙親雙雙病逝,受不了打擊,鬱結昏迷。
徐清林穿越而來,占了這具身體。
融合了血脈,融合了記憶,也融合了感情。
上一世孤苦無依,沒能體會過父母的愛,這一世原主的記憶畫麵能帶給他直觀的溫暖,隻可惜,沒有親眼見過。
這幾日他一直都在靈前上香添油,隨起舉哀。
隻是原主的身子太弱,三日起經,七日發引,一連多日勞累,導致如今身體更加虛浮。
“咳咳——”
輕咳兩聲,徐清林體內氣血翻滾不止,呼吸變得急促,霜白如紙的臉上瞬間湧起一片潮紅,弱不禁風的樣子像極了行將就木的老人。
“唉……這也太弱了。”他歎了口氣。
身旁丫鬟清秀稚嫩的臉上同樣滿是憔悴,聽到咳嗽聲,急忙幫他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又從懷裏摸出手帕,輕拭他的嘴角。
丫鬟名叫夜鶯,自小無父無母,流落街頭被徐清林好心撿回府中。
從此一主一仆,如青梅竹馬的男女,一同長大。
“公子,起風了,忙了好多天,今晚就早些回房休息吧。”
夜鶯急聲勸說。
徐清林壓住體內翻湧的氣血,臉上不正常的潮紅逐漸散去,他接過手帕,擺了擺手,看著庭院發呆。
原主寒窗苦讀十年,博聞強識,擅詩詞書畫,有將來報效朝廷兼濟天下之心,卻沒有做好現在就挑起徐府這一個小家的準備。
原主沒有,他也沒有!
徐清林攥了攥自己的手心,很是無力。
他眨著眼睛深吸一口氣,沉吟道:“我們徐家在益州沒有親族,爹娘喪事多虧了黃伯伯,他忙前忙後費力頗多,明日一早你讓門房老張送張名帖去州牧府,我要親自登門拜謝。”
“嗯,明日一早奴婢就去。”夜鶯點了點頭,再次勸道:“公子,先回去吧,你的氣色好差,奴婢擔心。”
“好。”
徐清林應了一聲,剛準備離開,大腦忽的一陣刺痛,一副模糊的畫麵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逝,看不真切。
他踉蹌了一下,額前滲出細密的汗珠,臉色愈發蒼白。
“公子,你、你怎麼了!?”夜鶯雙手一緊。
砰砰——
回應夜鶯的,是兩聲從大門方向傳來的巨響。
眾人愕然,同時望向垂花門。
兩道人影慘叫著撞碎了影壁,倒在殘垣碎石上,大口大口吐著鮮血,生死不知。
眾人赫然瞧見,那兩人正是門房值守的小廝。
十幾名黑巾蒙麵的壯漢,蜂擁著闖入了院門,他們個個腰挎樸刀,眼神凶厲狠辣。
從他們有意無意爆發出的氣決波動來看,這一行人都是修行者。
為首的是一名紮著兩根麻花辮的黑衣人,他向前一步,哐的一聲將手中槍尾插入地麵,發出惡意的獰笑:“所有人,一個不留!那個公子哥,留一口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