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黃口郎中(1 / 3)

世人皆是愚蠢的旅者,苦苦尋覓救贖之路。他們所求明明觸手可及,卻偏偏要舍近求遠。

羅驄與巴圖哈達蒙上蒼眷顧得以在火並中幸,但阿露思被炎龍所傷命懸一線。那日硝煙未散,兩人便驅馬駕車向關內疾馳而去。一路上,兩人馬不停蹄,逢人便問覺岸峰之所在,然世人皆不知覺岸峰於何處,至於那位神秘的雲重樓更是無跡可尋。

兩人未記時日,一路奔波間已到西安城下。羅驄進入城內,往昔繁華似一夜落寞。街邊店鋪多門窗緊閉,朱漆斑駁,半掩的門內,貨物亂堆,灰塵飛舞,似哀怨繁華不再。 昔日熱鬧的集市如廢棄戰場,攤位歪斜,陶器衣物碎片散落一地。風在空曠的廣場回旋,吹起破舊的油紙。瘦骨野狗在角落覓食,眼神凶狠警惕,仿佛生存成了眼下的唯一法則。 酒館招牌在風中搖搖欲墜,僅剩一絲寂寞酒香在空中飄蕩。路人神色萎靡,仿若精氣神被抽幹。臉龐消瘦蠟黃,皮膚粗糙欲裂,雙眼深陷、目光呆滯惶恐,濃重的黑眼圈下藏著不為人知的疲憊。他們衣衫單薄,步伐匆匆。婦女懷抱啼哭的嬰孩,輕拍後背;老人拄拐蹣跚,渾濁的眼中噙淚;男人們眉頭緊鎖,肩負重擔,在殘敗街道失魂遊蕩,嘴唇幹裂滲血卻渾然不知。

羅驄緩轡徐行,目光不經意間被路旁一乞丐吸引。隻見他匍匐於地,竭盡心力地艱難爬行,其狀之慘,令人揪心。衣衫襤褸破碎,殘布在風中無力飄搖,形同虛設。破碎的褲管難以蔽體,瘦骨嶙峋的臀部全然外露,橫交錯的傷口如溝壑般深淺不一,創口內,泥沙與血汙相互混雜,早已分不清原本的膚色。暗沉的血痂邊緣微微翻卷,而新傷處,皮肉外翻,滲血不止。脊梁在幹癟枯澀的皮膚下聳起,恰似一串崎嶇不平的山脈,伴隨著他孱弱無力的動作微微起伏。膝蓋與腳踝處因長時間與地麵磕碰而淤青遍布,腫脹不堪。他的左手奮力前伸,似要從這冰冷的世間抓取一絲生機,而右手……羅驄這才發現,那乞丐根本沒有右手,空蕩蕩的袖管隨風搖曳,格外刺眼。

羅驄凝視乞丐身形,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悄然纏上心頭,刹那間,仿佛有一雙大手死死地揪住他的心髒,令他呼吸瞬間凝滯。羅驄勒韁下馬,急促奔至乞丐身前,俯身定睛細瞧其容,但見乞丐眼窩深陷,眼白渾濁、目光呆滯也不知是望向哪裏。臉頰消瘦如柴,滿是泥垢與滄桑,亂如蓬草的發絲肆意散落在額前,遮掩了本來麵目。可即如此,可羅驄還是認出,眼前的乞丐就是孫仲心。

他的思緒一片空白,自北平分別之際,不過月餘時光,那個為民請命、堅忍不拔的孫仲心何以淪落至這般模樣?他雙唇微微顫抖,欲語還休,無數疑問在腦海中盤旋,滿心的震驚與悲戚如鯁在喉,半晌才擠出一句:“孫兄,你……到底是誰將你害成這般模樣?”

孫仲心聽呼喚身體猛地一僵,他下意識地將頭埋得更低,試圖用那些淩亂的發絲遮住自己滿是汙垢的臉。他眼神慌亂四處遊移,強烈的羞恥感讓他恨不得鑽進地縫裏去。 羅驄見狀,心中滿疼惜,他緩緩蹲下身子,輕聲道:“孫兄,可否許我載你一程?”

孫仲心緊咬嘴唇,嘴唇上的幹裂處又滲出絲絲鮮血,左手不自覺地抓緊地麵,指節泛白。 行人匆匆,不時投來異樣的目光,或好奇,或冷漠,但羅驄全然不顧依舊半蹲在他身旁,等待著回應。良久,孫仲心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緩緩抬起頭,眼中淚光閃爍卻又帶著一絲倔強,哽咽道:“羅兄……羅兄,我……我……”

羅驄擺手示意他無需多言,他又怎會不知孫仲心此刻的掙紮。巴圖哈達亦認出孫仲心,急忙下馬與羅驄一同將他扶至車廂。孫仲心見一女子臥於車內病態盡顯,驚問:“這是?”

羅驄答:“她就是阿露思。”

孫仲心詫異道:“她怎如此憔悴?”

羅驄環顧四周後低語:“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到歇腳處再說。”

馬車徐行,車內靜默。孫仲心倚壁,仍念阿露思之事。巴圖哈達愁眉不展,望車外蕭索街景,心係阿露思安危,亦思孫仲心遭遇隱情。羅驄一路駕車,唯聞馬蹄、車輪聲於長街回蕩,似訴一路困厄與迷茫。

幾人尋得一家客棧落腳。巴圖哈達將阿露思安置在榻上,便匆匆下樓準備煎藥事宜。羅驄則扶著孫仲心來到另一間房內,他很快將孫仲心的傷口清洗幹淨,敷上草藥後,兩人相對而坐。羅驄率先開口:“孫兄,淪落於此?”

孫仲心的眼神瞬間黯淡,他緊握拳頭,道:“自北平分別後,我滿懷壯誌前往順天府衙門前擊鼓訴狀。按照當朝律法,越級叩閽需先受五十大板。我忍痛熬過,而後將赤陽神教的累累惡行詳盡講述,並遞上狀紙。府尹承諾定會秉公處理,讓我暫且回返等候消息。於是,我便在城東一家客棧落腳,可誰料整整半月過去,音信全無。我再次前往府衙麵見府尹,竟被告知西安府從未發生過我所述之事,他們以我虛報事實為由,又打我五十大板後,將我轟出順天府。我心有不甘,在皇城附近一連徘徊多日,終於等到皇帝出宮。我不顧一切上前攔駕,卻被守衛拖至一旁。我道出心中冤屈,他們非但不予以理會,反倒以我行刺為由,欲將我當場處死。情急之下,我將身上所有財物獻出,才勉強保住一命,但遭一百苔刑,他們怕我再生事端,便遣兵將我逐回。那時我已身無分文,隻有沿路乞討,洛南距北平千裏之遙,途中幾次險些喪命荒野,幸得一支商旅經過,主人家心生憐憫,便載我至西安城內。唉,當今朝政昏暗,官員屍位素餐,似我這等苦命之人更是有冤難伸,實在是可悲可歎!”

羅驄聽完他的講述,沉默半晌,聲音中帶著一絲苦澀道:“孫兄,小可雖不是讀書人,但也知可官場之水渾濁難清。朝中官員之間,盤根錯節,官官相護早已是公開的秘密。你狀告赤陽神教,或許正是觸碰了某些權貴的利益,他們在背後暗通款曲,層層勾結。就算順天府尹有心替你伸冤,怎奈兩地各為行政,無權幹涉。而皇城守衛的指責乃是皇帝出行安保,又怎會管你冤屈與否。你欲攔駕喊冤,對他們來說是件麻煩事,搞不好便會得罪某位權貴,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們自然會對你百般刁難,甚至欲加之罪。”

孫仲心長歎一聲,道:如今吾已申冤無望,但赤陽神教危害蒼生,吾餘生定要與他們周旋到底。”

羅驄道:“孫兄不必如此。”

孫仲心道:“難道你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橫行作惡不成?”

羅驄一擺手,道:“孫兄誤會了,我此次出關遭遇丁吉軍團與部落聯軍大戰……最後丁吉戰死,八局殞命,赤陽神教今後將不複存在。”

孫仲心聽聞此言,不禁瞪大雙眼,滿臉難以置信。急促道:“所言當真?似丁吉這般人物豈會輕易死去?” 話語間,他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有震驚,有疑惑,亦有一絲難以名狀的欣慰。

羅驄道:“在下親看所見,豈能有假。”

在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孫仲心此刻隻覺自己如大海扁舟,起伏難定。他呆坐原地,眼神空洞地,許久未語。即使身體仍在隱隱作痛,可心中那股因仇恨而積壓的憤懣與執著,此刻卻像是失去了宣泄的方向,空空落落。一方麵,他慶幸赤陽神教的覆滅;另一方麵,他又不禁感到一絲失落與悵惘,一直堅守的使命突然消失,讓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親人皆已故去,今後的他又該怎麼生活呢?良久,他緩緩回過神來,臉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道:“羅兄,此乃大快人心之事,隻是我…… 罷了,這或許也是命運的安排。” 言罷,他輕輕搖了搖頭,像是要把這些複雜的思緒從腦海中甩出去,可那緊鎖的眉頭卻依然透露出內心的糾結與掙紮。

羅驄看著孫仲心那複雜的神情,心中亦是感慨萬千,緩聲道:“孫兄何必如此消沉,赤陽神教雖已覆滅,但生命之路仍漫長悠遠。雖一時沒了方向,可這未嚐不是一個新的開始。你本就是心懷天下之人,這世間尚有諸多不公待人匡扶,無數百姓仍在苦難中期盼援手。你飽讀詩書,定能在世間找到新的使命,莫因一時之迷惘迷失了自己。”

“羅兄所言極是,廣闊天地,可為之事猶如繁星浩瀚。”孫仲心的眼神逐漸有了焦距,原本緊鎖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臉上的苦澀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釋然與堅定,道:“我雖失一臂,萬幸還餘一臂,或許是上天要我重拾筆墨,以字為刃,去揭露世間尚存的醜惡,喚醒更多人心中的正義與良知。”他緩緩站起身來,身姿較之前挺直了許多,這一刻,他仿佛重新找回了那份屬於讀書人的風骨。

說話間,巴圖哈達推門而入,往日倔強的少年滿麵愁容,眼神中盡是疲憊與無助。

“阿露思情況如何?”羅驄道。

巴圖哈達歎息,道:“依然昏迷不醒,臉色越來越差,隻怕……隻怕……”

羅驄道:“別著急,我們再去尋些大夫來。”

巴圖哈達搖頭道:“沒用的,普通大夫根本治不了這種程度的傷。從順天府到西安城,我們一路奔波一路打探,所有人都不知道覺岸峰這個地方,也許世上根本就沒有覺岸峰,也沒有雲重樓這個人。”

羅驄道:“一定有。”

巴圖哈達道:“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羅驄道:“因為岱欽見過這個人,當時諾敏負傷命在旦夕,他於途中遇一老者,隻是略微出手,便讓諾敏起死回生,岱欽欲讓他繼續診治,老者起身就走,還對他說諾敏若死,可到覺岸峰尋仇。而長武縣的一個遊方郎中也向我說起說雲重樓的事跡。”

巴圖哈達道:“就算有這個人又怎麼樣,我根本就不知道覺岸峰在哪兒?”

此時,一直默默傾聽的孫仲心聽到 “覺岸峰” 三個字,突然湧起一股熟悉之感,不禁插話道:“覺岸峰?這名字我好似在哪裏聽過。”

巴圖哈達急道:“孫兄,你說的可是真的?這覺岸峰究竟位於何處?”

孫仲心眉頭緊鎖,努力在記憶中搜尋與之相關的蛛絲馬跡,道:“依在下愚見,這覺岸峰應該就位於秦嶺太乙穀得某處。”

羅驄聞之,眼睛一亮,示意他講明其中原由。

孫仲心緩緩道來:“我三弟孫叔同生前乃是蒼嶽派首領。蒼嶽派於秦嶺發跡,當年三弟率門派對抗赤陽神教,於激戰中身負重傷。他拚死逃亡,慌不擇路間遁入太乙穀。就在他奄奄一息、以為命不久矣之時,幸得一位神秘老者出手相救。不僅擊退追兵,更以超凡醫術治愈其傷。傷好之後,三弟心懷感恩,欲答謝老者,可老者卻說他不久將死於非命,也許那時,你會恨老夫今日救你。三弟急切之下詢問其姓名,老者隻留下‘覺岸峰’三字便消失不見。如今細細想來,那人極有可能便是你們苦苦尋覓的雲重樓。如此推斷,那覺岸峰想必就在太乙穀附近。”

巴圖哈達聽聞線索,眼睛一亮,心急如焚立馬起身便要帶著阿露思前往太乙穀。

“慢!羅驄一臉嚴肅道:“秦嶺山勢險峻,道路崎嶇,太乙穀地形複雜,一路上必少不了顛簸,以阿露思如今的情況恐不能受,隻怕還未到太乙穀,她便會有性命之憂。加之覺岸峰隱秘非常,你我也無十足的把握可以找到。你二人不如暫留此處照看阿露思,待我去探明虛實再做打算。”

巴圖哈達道:“如此一來一回太過費時,隻怕阿露思她……”

羅驄道:“現在正是辰時,我已備下兩匹快馬,今夜戌時便可歸來,如能遇雲重樓,我定會不遺餘力請他出山。”

巴圖哈達欲言又止,喉結上下滾動,幾次吞咽,卻始終沒能發出聲音。他的眼眶微微泛紅,眼神中滿是掙紮與無奈。他看向羅驄,那原本倔強的眼神中漸漸湧起一絲感激。一路走來,羅驄已成為他最親密無間的朋友,他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卻始終在他左右,與他共渡難關。他輕輕點頭,雖然依舊無言,但那無聲的動作中已飽含著對朋友的依賴。

羅驄驅馬出城,沿途所見盡是一片衰敗與淒涼之景,哀嚎聲不絕於耳。黑斑鼠疫依舊在城中肆虐橫行,官府麵對此等災禍毫無良策,僅能在郊區草草搭建一處隔離點,將那些不幸感染的患者強行關押其中,還派重兵嚴密看守,以防疫情進一步擴散。

行至太乙古街,一座嶄新的赤陽天尊廟赫然而立,雄踞於古街中央。那廟宇建築氣勢恢宏,飛簷鬥拱,雕梁畫棟,朱紅色的大門厚重而莊嚴,門環上的銅飾在陽光無比耀眼。高大的立柱上盤繞金龍浮雕,廟頂的琉璃瓦層層疊疊,金光璀璨。廟內煙霧繚繞,信徒們個個麵容虔誠,手持香燭,跪在蒲團叩拜,口中念念有詞,祈求赤陽天尊能庇佑他們免受黑斑鼠疫之苦。人群熙熙攘攘,嘈雜的腳步聲和喃喃的祈禱聲相互交織,此起彼伏。天尊廟的左鄰是一間小醫館,小醫館的牆壁斑駁脫落,屋頂的瓦片殘缺不全,縫隙間還頑強地生長著幾簇枯黃的雜草,木門殘缺,半開如口,像是在對這世間發出無聲的悲歎。屋簷下的匾額被隔壁飄來的香火熏得幾乎看不清字跡,隻能隱約辨出有一個 “見” 字。

羅驄的目光來回遊移,思緒翻湧。 這蒼生何其愚昧,竟將希望全然寄托在泥塑木雕之上,妄圖以虛無的朝拜換取安康,卻對身邊能解病痛的醫館視而不見。豈不知那赤陽大天尊僅是丁吉用來操控人心、轉移視線的工具,真是可笑可歎。這世間的荒誕與愚昧,在這一盛一衰之間展露無遺。羅驄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策馬繼續向太乙穀奔去,隻留身後那兩座建築漸漸消失在塵土之中。

太乙山四周峰巒疊嶂,翠影搖曳。幾座小山似浪花一般圍繞在東麵、南麵和西麵,形成馬蹄形的屏障,山間雲霧繚繞,似輕紗薄幔,時而濃聚,時而飄散,恰似道家仙術中的靈霧幻境,如夢似幻。北麵盆底缺口處彙聚著借大的一片湖水,清澈如鏡,倒映著四周山巒的雄姿,仿佛天地間最純淨的翡翠鑲嵌於這方神聖之地。湖畔柳絲輕拂水麵,帶起一圈圈細膩的漣漪,與遠處偶爾傳來的鶴唳相映成趣,更添幾分超凡脫俗之感。

穀中怪石嶙峋,層層疊疊,頭頂茂密的枝葉嚴嚴實實地交織在一起,隻偶爾透出幾絲微弱的光線,像是黑暗中掙紮的希望。腳下的土地濕漉漉的,彌漫著腐葉與泥土混合的氣味,每走一步都仿佛能感覺到腳下有什麼東西在蠕動。草叢中不時傳來 “簌簌” 的聲響,似是隱藏著無數雙窺視的眼睛。色彩斑斕的毒蛇吐著信子,悄然滑過,鮮豔的鱗片在微弱的光線下閃爍著詭異的光澤。毒蠍在石縫間若隱若現,高高翹起的尾巴好似隨時準備對經過的小蟲發動致命一擊。穀內彌漫著一層淡淡的霧氣,這霧氣不同於尋常山間的水霧,它帶著一股幽冷的寒意,絲絲縷縷地纏繞在樹木和岩石上,模糊了視線,讓前路變得更加難以捉摸。

在山穀的深處,有一處靜謐的水潭。潭水呈現出一種深邃的墨綠色,平靜的水麵沒有一絲漣漪,仿佛一麵巨大的鏡子,倒映著周圍扭曲的景象。潭邊生長著一些形狀怪異的植物,葉片上布滿了奇異的紋路,有的還閃爍著幽微的熒光,似乎隱藏著不為人知的魔力。民間傳聞,這水潭裏棲息著一隻巨大的水怪,身形若隱若現,能在瞬間將靠近的生靈拖入深淵。

羅驄站在水潭邊已有半柱香的時間,他從包囊中取出一盞特製的油燈,橙黃色的光芒在霧氣中搖曳,為這片幽暗的山穀帶來了一抹生機。再往前行是一片古老的樹林,樹幹粗壯而扭曲,樹皮上布滿了青苔和神秘的符號,這裏生長著一些珍稀的草藥,但它們周圍往往也環繞著致命的危險。 他一路沿著林間小徑探尋多時卻一無所獲,正當他在一棵樹下駐足思索時,頭頂突然傳來一陣“簌簌”的聲響,他警覺地抬頭,隻見一個黑影在樹枝間晃動,看樣子是一隻長在林中的馬猴。慢慢地,那黑影從上落下,越來越近,直到站在他麵前,羅驄借著油燈微弱的光線,這才看對方的模樣,心中不禁一凜,是隻足有一人多高的野山魈。渾身毛發濃密,以黑褐色中又夾雜著雜亂的紅棕斑紋,像是被鮮血浸染過一般。它麵如鬼魅,鼻梁高挺且呈鮮紅色,兩側臉頰則是深深的藍色,一雙眼睛大得出奇,在黑暗中閃爍著詭異的黃色光點,死死地盯著羅驄。那張大嘴咧到耳根,露出一排尖銳的獠牙,每一顆獠牙足有手指長短,嘴角還掛著絲絲涎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腐蝕出一個個小坑窪。

羅驄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雙腳微微分開,重心下沉,手心全是冷汗,幾乎要握不住劍柄。他的眼神中充滿警惕,死死地盯著眼前這隻恐怖的山魈,不敢有絲毫懈怠。他試圖通過緩慢的移動來調整自己的站位,尋找周圍可以利用的地形或遮蔽物。但山魈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意圖,隨著他的移動而微微轉動身體,始終保持著正麵相對,口中還不時發出低沉的吼聲。它微微弓起身子,粗壯的雙臂微微彎曲,手指上的利爪在地上輕輕劃動,似在丈量與羅驄之間的距離,尋找最佳的攻擊時機。

此時,林中一片死寂,微風輕輕拂過羅驄的衣袂和山魈的毛發,卻絲毫沒有緩解這劍拔弩張的氣氛。羅驄額頭漸漸滲出細密的汗珠,他在心裏快速盤算著應對之策,是主動出擊,以求搶占先機,還是繼續等待?

“啪”,羅驄不小心踩斷一根掉落的枯枝。山魈瞬間發難,雙腿猛地一蹬,如離弦之箭直撲而來,速度之快讓他幾乎來不及反應,隻能側身一閃,鋒利的爪子擦著他的衣衫劃過,帶起一陣破風之聲,同時攜帶一股腥氣撲麵而來。羅驄剛穩住身形,山魈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身,粗尾似鋼鞭橫掃過來。羅驄將身子極力後仰,手中佩劍橫置抵擋,“砰”的一聲悶響,他巨大的力量震當場將他震翻在地。 山魈見狀高高躍起,雙爪在空中揮舞而下,羅驄深知不能硬抗,他腳下輕點,展靈活身法,利用樹灌作掩護,在林間左閃右避。山魈的利爪一次次落空,將旁邊的樹木抓得皮開肉綻,木屑橫飛。山魈見撲擊無果,突然改變策略,它張開血盆大口,發出一聲尖銳的吼叫,羅驄隻感覺雙耳嗡嗡作響,腦袋一陣劇痛,腳步不禁踉蹌起來,眩暈之時,山魈趁機欺身而上,一把扣住羅驄的手臂。隻見山魈眼露猙獰之色,三寸獠牙直奔咽喉咬去。生死瞬間,羅驄強忍手臂劇痛,用盡全力拔劍橫劃,山魈鬆手,向後躍開。

危險並未解除,山魈被擊退幾步後愈發惱怒,它再次咆哮,如狂風般撲來,動作比之前更加迅猛,右爪在空中落下直奔胸口,羅驄側身一閃,同時反手用劍柄猛擊山魈肘部。山魈吃痛,轉而用另一隻手抓住劍柄發力一扯,羅驄緊握不放,僵持中,羅驄突然鬆開劍柄,身體迅速下蹲,一個掃堂腿朝下盤攻去。山魈見狀高高躍起,卻不料羅驄留有後招,他拔出暗藏在靴中的匕首,朝山魈腹部刺去。山魈在空中難以躲閃,匕首刺進手臂,鮮血濺出。

受傷的山魈受更加瘋狂,爪牙並用,不顧一切地衝向羅驄。羅驄閃展騰挪,利用林中的樹木與之周旋。山魈一記鉤爪將一棵小樹連根拔起砸向羅驄。羅驄迅速側身躲過後,一個箭步前衝,手中佩劍刺其後背。山魈察覺危險,猛然轉身,用獠牙咬住劍身。羅驄用力抽劍卻紋絲不動,利爪再襲,無奈隻能棄劍後退。 山魈窮追不舍,羅驄深知不能與它近身搏鬥,便施展輕功不停地在林間穿梭與之周旋。追逐中,羅驄發現前方有一片茂密的藤蔓區,心念一動,故意放慢速度。山魈見有機可乘,立馬加快進攻頻率。千鈞一發,羅驄突然向左一撲,借助樹幹的彈力高高躍起穿過藤蔓區。當山魈發現藤蔓時已來不及停下,徑直衝了進去。藤蔓夾雜著荊棘瞬間將他死死纏繞,它拚命掙紮,卻越纏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