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的午後,烈日當空,一絲微風也無,一隻大黃狗懶懶地趴在路邊茶棚的陰涼下吐著舌頭,連尾巴都懶得搖一下。這毒辣的日頭使得趕路的人和附近做工的人都躲到茶棚下,吆喝茶博士上一大碗粗茶,三三兩兩聚做一堆,拉閑散悶,聊解暑氣。
原本無人的官道上忽起塵土,嘎吱嘎吱的車輪聲與噠噠的馬蹄聲遠遠傳來,不疾不徐,並未因炎熱的天氣而有一絲急促。茶棚下眾人閑著無事,紛紛望向緩緩而來的車隊,露出好奇的目光。隻見十數個侍衛仆從簇擁著兩輛華麗馬車停在了離茶棚十丈遠的樹蔭下,幾個侍衛及仆從迅速在濃密的樹蔭下鋪好柔軟的絨白地毯、遮陽大傘、紅木桌椅、茶幾茶具等若幹上好物件以及冰鎮時令瓜果一應俱全,儼然是一個精致的戶外茶室。一位膀大腰圓的仆從穩穩地跪伏在第一輛馬車的腳踏旁,另一位仆從小心翼翼地掀開馬車簾,諂媚地說道“您老慢一些”。此時,一隻瘦白的手從馬車裏伸了出來,緩緩搭在了仆從的胳膊上。茶棚裏眾人頓時噤聲,齊齊望著那隻手,心裏紛紛猜測是怎樣德高望重的耆宿或是驚才絕豔的人物竟有如此排場。
隻見馬車中一青衣人慢條斯理走出馬車,踏著仆從的脊背平穩踏下馬車。茶棚裏眾人一看此人麵目,有一大半頓時移開目光,各自縮回腦袋,諾諾不敢言。棚中一位茶客“噗嗤”一聲,竟險些把口中的茶噴出來,抹抹嘴對旁邊的人說道“張哥,你們京城果然不一樣,連一個小小內侍都有如此排場!”
原來從那馬車上走下來的,竟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內侍,身材瘦弱,麵白無須,神色傲慢。他瞥了茶棚裏眾人一眼,鼻子哼了哼,徑直走向仆從為他備好的遮陽傘下,兩位侍女利索放下帷幔,阻隔了眾人視線。
被人喊作“張哥”的人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輕聲說“王二,你不要命了?小聲點,小心被人聽見,十個你都不夠死的!”
王二咂舌道:“我錯了張哥,不過京城的小內侍都這麼厲害嗎?”
張哥左右看了看,低聲說:“我如果沒猜錯的話,那可不是一般的內侍。你看那第二輛馬車,上掛一個‘李’字,雖然外表看起來沒有第一輛馬車華麗,但用的都是真材實料,可不是一般人家用的起的,這個車隊看著就是往西邊去的。你別看這片區還有些人,再往西走,幾乎就沒什麼人了。西邊那是一片荒山,以前還有一個香火旺盛的青雲觀,現在,哎,幾乎無人再去了。”
王二道:“青雲觀?那不是德玄道長雲遊參訪過的道觀麼?”
張哥道:“是啊,想當年官家極力推崇德玄道長。原本青雲觀地處偏僻,周圍荒山密林。隻因德玄道長在京城時曾居於青雲觀,那幾年青雲觀香火那叫一個旺啊。自從八年前德玄道長仙逝後,青雲觀香火漸漸不如以前。近幾年道觀周圍更是怪事頻出,現已無人敢踏足那片區域了。嗨,京城附近有名頭的道觀多了去了,花無百日紅,在京城嘛,起起落落太正常嘍!”
王二奇道:“這青雲觀出了什麼怪事了?”
張哥道:“據說幾年前,好多人去那道觀,或者去那周圍的山林裏拾柴采菇,回來後好多人都病倒了,還有死的呢!都說是道觀失去了德玄道長的道法庇佑,有邪祟入侵呢。就連青雲觀的道士都死了幾個,你說邪乎不邪乎?當時這事在京城鬧得風風雨雨,但也沒什麼大人物受牽連,也就不了了之了。據說前幾日西街開早餐鋪子的王寡婦家的小娘子去那山林裏采野菜,到現在都沒回來呢。那王寡婦現在生意也不做了,整天哭爹喊娘求官府求街坊一起去幫她找女兒。哎,可憐人啊,又不是官宦人家,官大爺們又哪能真正上心呢。”
王二歎道:“竟還有此事。”
張哥繼續道:“你看這個車隊,八成是往那青雲觀去,最近敢去那裏的隻有......”
說到這裏,張哥意味深長地看著王二,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王二催道:“張哥快別賣關子了,到底是誰家?”
張哥小聲對著王二道:“要是我沒猜錯的話,是工部李侍郎家的小娘子。”
王二道:“工部李侍郎家的小娘子?這又是哪一出?這領隊的明明是個內侍。”
張哥道:“哎呀,京城的事兒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李侍郎,那可是好官啊,可惜好久都沒人提了。十六年前,賈貴妃懷孕之時,請德玄道長為肚裏的孩兒卜了一掛。那卦象上說,這賈貴妃肚裏的孩兒本命富貴,但其氣運會被京城裏同一時辰出生的嬰兒所妨礙。破解之法就是這些嬰兒成年之前需遠離京城,方能不擋運勢。賈貴妃當夜誕下一女,即現今的樂康公主。官家極寵賈貴妃,便下令全京查找與樂康公主同一時辰出生的嬰兒。普通人家被查到,嬰兒便被帶走,有舍不得孩子的就全家離京了。唯有一人是官宦人家的子女,便是這李侍郎家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