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3章 附記:南山官俗(1 / 3)

南山這江南一邑之地,民俗醇厚。從宋以後,這裏成了官宦之地,達官貴人不斷出現,民間民俗中官俗便一點點濃厚起來,以至於形成了有別於其它地方的獨特的官俗文化。筆者到南山後,訪問了大量的文化學者,談到民俗,口若懸河;而具體談到官俗,則三緘其口。筆者也不好再問,隻得獨自揣摩。後得與南山一中老教師烏以軒先生相識。先生早年畢業於國立南京大學哲學係,解放後,本在複旦大學任教。文革時,受迫害,被批判並下放到南山市桐山縣平頭村,其妻不久瘋狂而死,其獨子不幸溺水身亡。後獨自一人,在平頭小學教書。改革開放後,其獲平反,卻不願再返城,獨居於南山市郊,長年調查南山曆史,修有《南山誌》,是關於南山這一山脈的唯一一本專誌。近年來,先生閉門謝客,很少見人。筆者也是通過其早年在平頭村小學教書時的學生、現南山群藝館館員謝子吟的介紹,才得以拜見的。先生年已九十八歲,但思維清晰,記憶力驚人,談笑中,掌故菁華,信手拈來。問及南山官俗,先生有一段話讓人深思:中國是個官本位的國家,無官不成中國之文化。中國文化之核心,官文化也。南山一地,從宋始,冠蓋滿京華,官俗便尤為深廣。所謂官俗,為官之俗,待官之俗也。

烏老先生鶴發童顏,聲若宏鍾。

其時,正是初夏,清風徐來,流水著意。老先生總結南山官俗,用了三個字:深,潛,默。

筆者細問。老先生隻說:你且悟吧。

筆者哪能悟得出來?再請教,老先生把茶捋須,說:我既已點了要害,你就能慢慢明白過來。

事實上,在後來的半年中,筆者行走於南山的各階層中,確實也就慢慢地弄明白了烏老先生所講的三個字。為了讓讀者更加清楚,先在這裏作個簡要的介紹:

深——官俗之首義,一切須得講究城府,不可淺薄。

故事說在清朝雍正年間,從南山走出的山東濟南知府魯天賜,在濟南府任上,勤勉有加,且廉政愛民。但是,卻得罪了當朝大學士鴻阿。原因是魯天賜喜歡在奏章上議論國是。他曾嚴厲彈劾大學士鴻阿,說其在操辦皇帝壽誕時,過於鋪李,且有貪汙之嫌。在濟南府任上的第三年,魯天賜被皇上召回京城。他預感到情形不妙,果然,剛入京即被拘捕,以“妄議皇族是非,目空朝廷,私自抗賦,結黨營私”之名被投進大獄。一個月後,刑部會審,竟判決有罪,擬秋後問斬。時已致仕回鄉的南山大學士李冒聽聞此事後,甚為吃驚。他深知魯天賜為人:除了喜歡清議、眼裏揉不得沙子外,本質上是個清廉之官。李冒又專程赴山東濟南了解了魯天賜抗賦情況,原來是濟南連年大旱,糧食大幅度減產。民不聊生,魯天賜身為知府,未能來得及向朝廷稟報,便私自開倉賑糧,且做主免了當年的稅賦。到於結黨營私,則是指魯天賜在濟南大明湖畔,效法古人,結詩社,吟風月。李冒一路行來,聽到的都是濟南府老百姓和基層定員對魯天賜的煲獎。他讓人將這些煲獎都寫成奏章,便火速進京,麵見皇帝。雍正見老臣李冒朝見,親自扶起,問:“愛卿專程進京,所為何事?”

李冒不言語,隻將所有奏章呈上。

雍正也是個明君,看了奏章後,立即差人將魯天賜提來。一番問答,案情自然明了。雍正下旨,免了魯天賜死罪,但其清議國是,有違大臣之德,官貶兩級,放為海南譫縣知縣。

案結後,魯天賜專程拜謝李冒。李冒問:“此一事後,有何心得?”

“殊無心得,隻知凡事得深。不可再淺顯。”魯天賜所說的淺顯,即是指自己城府不深,未能審時度勢,不知水之深淺,妄作主斷。結果是惹火上身,若非李冒出手,豈不人頭落地?

李冒笑道:“隻一字,深而已。”

魯天賜一事傳回南山,南山人反複咀嚼,從此南山無論在外還在是南山本地的官員,都記住了李冒老先生的那個字:“深”。

為官之人,必先修煉城府。如同箭,引而不發,是為上。發而不中,是為中;發而不中且中敵之箭,則為下。

當代南山,將官俗中“深”字修煉得滴水不漏的,是李冒的後人現市委副書記李同。南山無論大會小會,說話最少的必定是李同。但南山無論大事小事,最後拍板定調最多的也必定是李同。至於其如何得來此等功夫,又如何表現,本報告的《南山事件》中將有說述。此處不贅。

潛——官俗之蜂腰,一切事件不見其形,而處處貫穿其意。

這裏也有個故事。說的是清末南山人葉錦。葉錦官至戶部尚書,掌管著大清的金銀庫帑。這個人出身於南山山腳下的一戶樵夫家庭,從小貧苦。十來歲時,與南山心渡禪寺的老禪師交往,深得禪師喜愛。禪師曾欲收其為徒。他卻道:“我隻是參禪,卻不入禪。禪一入,則迷;迷則失其神。心中有禪,便知萬事皆禪。雖不入禪,卻得真禪。”老禪師笑道:“此真禪也!他日必有大發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