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初十年,天下大旱。
李村地處中原,地形平坦開闊。家家戶戶都以種田為生,按理來說有地就有糧。可誰知今年年景不好,邊境戰亂兼之大旱,老天爺已經兩月未曾下雨。
元娘望著幹涸的河床,腳下的土地也幹的開了裂,地裏的苗早幹死了。剛剛裏正來通知軍裏差人,朝廷交不出稅家裏男人就得押著去服役。
要是修路修橋修壩,元娘就讓男人去了啊,可誰都知現在朝廷窮得叮當響,隻能去服兵役,可兵哪兒是那麼好當。現在邊境大亂,去當兵那就是去送命。
元娘子本是外來戶,家在南方。前些年南方遭了災,跟著難民渾渾噩噩來了李村,嫁給李石頭也算在李村紮了根,誰知這賊老天不睜眼。
元娘坐在門邊,麻木地望著天空,太陽高掛,萬裏無雲,沒一點要下雨的苗頭。今天已經是交稅的最後一天了,今天再不交了錢石頭就得押著去當兵了,元娘幹的連滴淚都流不出,眼眶刺疼。
元娘聲音微揚喚到:“大丫,去找裏正”。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家中一兒一女,兒子前年出生今年才剛剛斷了奶,女兒已有五歲了,前些年自己遭了災懷女兒時身體不好,女兒生下來也病懨懨。婆婆昨天也勸過自己兒子要留在家頂門戶,女兒遲早是潑出去的水,早潑晚潑遲早都得潑。
是啊,女兒跟著自己也不知能不能活,就賣了吧,給她一個活路,家裏也喘口氣。
昨兒花嬸家妞妞也跟著人牙子走了,二兩銀子一條命,大丫比妞妞生的好,銀子該更高。
“娘”我不去,這句話梗在嘴邊說不出口,家裏什麼情況自己也知道,要是能活娘親也不願賣了自己。
大丫抹了抹眼睛,聲音哽咽:“誒”
待裏正攜著人牙子來時,元娘正抱著大丫發怔,母子二人皆兩眼通紅,看的人心裏發酸。
裏正看得心裏唏噓卻也無可奈何:“元娘,人帶來了”
裏正是個心軟的,不願把話說的太明白,旁邊的人牙子卻早不知看了多少遍同樣的場景,再軟的心也早看硬了。更何況做這活計心不硬幹不走。
“二兩”
“老爺,您看看我家大丫,自小長得好”元娘淚如雨下,將大丫推到人牙子麵前。
牙子細細端詳了一番大丫,的確長的好,瘦的皮包骨卻也能看出零星幾分好顏色。
“行,三兩我就拉走了。”
一聽三兩,元娘鬆開大丫的手,接過銀子。
銀子是個好東西,一家五口的命能活下去了,值了三兩銀子的大丫命卻不由人了。
可憐大丫看著接過銀子眉開眼笑的母親,這才心裏咂摸出點意味,從頭到尾沒出現過的父親和小弟,早嫌自己是個賠錢貨的爺奶,想來大抵賣了自己並不是迫於無奈的選擇,而是一家人早深思熟慮的決定,一家都是精明人,憨傻的隻有自己。
大丫的淚再也流不下來了,咬牙拉住人牙子的手,不去看眼前這一幕,也不去想母親的眼淚有幾分是為了自己流的。
牙子望著拉著自己的瘦弱小丫頭,嗤笑一聲,倒是個聰明丫頭,就是倔了點,想來也明白是想通了。
“行,人我帶走了”說罷,拉著人頭也不回出了村。
元娘無言望著兩人背影,知曉母女緣盡,指著天大罵這遭瘟的老天,裏正搖搖頭歎了氣,晃晃悠悠回了家。
這一幕似曾相識,隻是昨天罵天的還是花嬸。
元娘是有一顆慈母心,但人都有權衡,隻能剖了大丫保小寶。
都說賣兒賣女,卻多是賣女少有賣兒。
隻歎世道多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