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皮艇隨著波濤不斷起伏,海水淡淡的腥鹹味湧入鼻腔,皆川和樹背靠兄長,雙腿蜷縮,身上蓋著一件略大的外套,慢慢恢複了意識。
睜眼是斑駁的色塊,耳邊回響奇異的低語,和樹對此倒是接受良好,閉上眼睛繼續休息,一臉平靜,畢竟開掛怎麼著也得付出點代價嘛。
是的,用他哥哥皆川克彥的話來說,這就是開掛。
每當有危及生命的事情即將發生,和樹總能提前一分鍾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老老實實按照對方的指示去做,便能以最高效安全的方式活下來。唯一的弊端是指揮持續越久,他的身體會越虛弱,事後休息的時間越長;或許那個聲音的主人也考慮過這個因素,每次命令都盡量精簡,絕不多說一個字。
輕輕鬆鬆換取平安,誰來都會認為是個劃算的買賣,尤其在多災多難的米花町。要知道皆川和樹在米花綜合醫院休養的一個月內,可是攏共經曆了七次謀殺,四次綁架,三次爆炸;要不是有提前預警,他甚至走不出醫院大門。
耳鳴帶來的不適無法靠閉眼解決,和樹輕輕晃了晃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呃,配合上船的搖晃,更暈了。
“和樹,你醒啦?”
給弟弟當靠墊的皆川克彥第一個發現他微小的動作。
皆川和樹揉揉眼睛,口齒不清地回答道:“我沒事……”
你可不像沒事的樣子。
船上另外三人心情微妙地想著。
今晚的船難太過突然,有些人幸運地坐上了救生艇,更多人則猝不及防掉進了大海。出來取材的自由撰稿人五木陽介,便衣跟蹤嫌犯的刑警白鳥任三郎、千葉和伸,他們三個都是皆川兄弟從海裏撈上來的。
浪濤很大,唯一的船槳還在兄弟倆手忙腳亂放船入水時弄丟了,眾人此時隻能隨波逐流,暗暗祈禱能快點得到救援,生怕又出什麼事故。唯獨累到脫力的和樹仗著自己有預警,直接心大地靠在哥哥身上開始睡覺養神。
休息了一會兒的確好多了,雖然還是看不見也聽不清,起碼沒再覺得天旋地轉,黑發棕眼的和樹淡定安撫一定正在關心自己的哥哥:“我再休息一下就好了……”
說話吐字清楚不少,臉色也紅潤了一點,皆川克彥抿抿嘴唇,沉默地看著他重新閉上雙眼,表情依然沉重。
在旁人眼裏,能在這種情況下睡著想必是真的撐不住了,所以都以為他在擔心弟弟身體,紛紛出聲安慰。皆川家的大哥禮貌地一一回應,可唯有兄弟二人知道,他心中藏著更加深遠的憂慮。
危機預警第一次出現,是皆川和樹還在米花綜合醫院休養的時候。
那天天氣很好,燦爛的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在牆上形成一塊塊隨風舞動的光斑。一名稀疏平常的殺人犯在樓下被警察扭送進警車,護工海老原小姐從窗戶親眼見證了一切,她放下心來,簡單囑咐和樹兩句便拿起包出門,準備下樓到門口取他訂閱的雜誌。
少年獨自躺在病床上晃著腳傻樂,因為今天醫生查房時說他恢複得不錯,很快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回家誒,明明是從未見過的地方,但因為有家人的存在,他對此充滿了期待。
然後和樹就聽見一道陌生而沙啞的聲音在耳邊低語:
【拉上床簾,藏到左邊儲物櫃,留縫。】
他一個激靈,坐起來左看右看,病房裏確實隻有自己一個人,電視收音機什麼的也沒有啟動。這著實可疑到有點恐怖了;而更可疑的,是他居然本能般信任這個聲音,願意聽從它的指揮。
少年咬咬牙,一把拉上床簾,轉身操控還不太利索的腿腳吃力地下了床。他好不容易站穩才想起拐杖放在床的另一邊,習慣性想坐回去拿。
【別拿!快!】
和樹依言,忍耐著從身體各處傳來的酸痛感,靠自己顫顫巍巍地挪到左手邊的矮櫃旁,扶著牆慢慢蹲下去。他爬進今早才被海老原小姐騰空的櫃子,再用手指勾著,輕輕把門虛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