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剛掉下山頂,地麵上的暑氣正慢慢開始消退。
也不知哪裏突然刮來一陣冷風,動靜挺大,席卷大地,像是要刮走路麵上一切無依無靠的東西。
這風吹過之後,就再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原本還很熱的海州市,竟讓人忽然覺得有點涼了。
張馨月提著一個保溫壺,穿過一個沒什麼人的十字路口,走進海州市人民醫院,來到了住院部四樓外科的403號病房。
這是一個擁有三張病床的病房,裏麵的兩張病床都空著,就靠近門口的那張病床上躺著一個病人。床尾豎著一張卡片,卡片上寫著病人的名字——竇銘禮。
竇銘禮是張馨月的丈夫。此時,隻見他頭上網著兩處紗布,消瘦的臉龐閉眼昏迷著。他右邊的鼻孔伸著一根食管,喉嚨靠近鎖骨的位置插著一根金屬氣管,而這金屬氣管正隨著他的呼吸發出一陣一陣輕微的類似破哨子的聲音。
張馨月推門進入403號病房的時候,看見她的小兒子竇實正蹲在病床邊給竇銘禮倒尿,急忙將手裏的保溫壺往病床旁邊的桌子上送,說道:
“小二,你別動,這種事兒讓媽媽來做就行,你累了吧,趕緊回家歇著,這天氣,眼看著就要下雨了,別一會兒回去的時候再淋出個好歹來。”說著,便要去搶竇實手裏已經快要裝滿的尿壺。
“沒事兒……媽,我來就行了。”竇實隔開張馨月的手,起身走出門去。
看了眼自己兒子疲憊的背影,和躺在病床上昏迷的丈夫,張馨月心裏一陣難過。
“唉……”
當房門自動合上,張馨月重重的歎了口氣,轉身走到病床前坐下,擰開桌上的保溫壺,從下邊的抽屜拿出一支大號的注射器和一個幹淨的銅碗並給它倒滿流食。之後,她捧起銅碗,熟練地試了一下流食的溫度,感覺還不太適合喂食,便拿起勺子吹吹攪攪的給它降溫。
沒一會兒,倒完尿壺的竇實便回來了。他把已經衝幹淨的尿壺放回床底,順便檢查了一遍掛在旁邊的尿袋,然後走到病床前,一邊給他爸爸翻身按摩一邊說道:
“媽,醫院的賬單,我下午已經結了,還預存了半個月的醫藥費和住院費,您別擔心了。”
張馨月臉色一暗,轉身卻道:“小二,聽媽的話,你趕緊回江州去吧!你爸爸這兒媽媽能照顧。周旭這人咱家真的惹不起……”
聽到周旭二字,竇實年輕的麵龐突然升起一股狠勁兒,正在按摩的手驟然停頓,拳頭握緊,手背上的青筋和指節骨肉眼分明,沒有出聲。
察覺到竇實的情緒變化,張馨月再次歎息說道:“唉……媽知道你心裏覺得憋屈,媽也一樣。可那周旭,連警察局好像都是他們家開的,他背後的周家更不是一般人能撼動得了的。這種事,咱們這種平頭百姓能有什麼辦法呢?你爸……唉……隻能怪他命不好了。”
她突然很後悔自己提起了周旭這兩個字。
竇實的臉色變了又變,沒多久卻又像是泄了氣的氣球一般,腰身一鬆,整個人頓時泄露出一種萎靡來。
周旭是海州周家的人,而周家是隨便跺跺腳就能讓整個海州發生地震的存在!眼下,即使老爸被他打成現在這個樣子,自己卻也沒任何辦法討回公道,這種既痛恨又無奈的無力感,折磨得竇實連呼吸都覺得有點困難。
“周旭!!!”
竇實的拳頭再次握緊,憤恨說道:“這世界,難道就沒有公道了嗎?”
聞言,張馨月欲言又止,隻轉身給躺在病床上的竇銘禮注射流食,心裏卻道:兒子,麵對他們周家,公道對我們來說根本就是一種奢望,媽隻盼你爸能早日好起來,你兄弟倆以後能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