樺宜在巧工坊閣樓裏等著人來告訴她今日望江樓的情形。
今天一大早,任家的族長,大老太爺帶著下一任族長大伯父,和善於跟人打交道三哥 ,輕車簡從地坐了一架低調樸素的桐木馬車去赴縣令大人的邀約了。樺宜想伯祖父準備的很充分啊。
白芷問了她幾次要不要先吃飯,樺宜總是說再等等。這等著等著直等到未時,鸚兒和流螢才回來,今天流螢是作為三哥的小廝去的,鸚兒則是昨天就混到望江樓廚下了。
樺宜知道他們要上來,連忙站起來,險些碰到桌子,白芷忙上前扶住她,她這才覺出自己的失態。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緩緩坐下隻是看著門口。
很快鸚兒和跟在她身後的流螢進來,二人行禮,樺宜抬手免了,直接問流螢:“今日是怎麼個情形?”
流螢一開口先說了句:“真不愧是大老太爺。”樺宜不禁一笑,知道是好消息了。
流螢接下來,模仿幾個人的語氣將他聽到了說了出來,他是三哥的小廝,隻能在樓梯口伺候,可是沒有想到因為流螢的好耳力,廂房裏的情形被他聽了個全。
崔縣令帶了兩位師爺相陪,大老太爺一見麵就把崔縣令在曹縣的功績誇了一遍,又說陵陽迎來崔大人是陵陽二縣百姓之福,一大把年紀的老爺子把崔縣令誇得,流螢隻用耳朵都能感受到他的熏熏然。
崔縣令這邊的趙師爺也是個會湊趣的,同樣恭維老太爺是陵州的首善,任家乃真正的積善積福之家。
兩邊互相一頓吹捧,直到上菜了才歇下來,飯後崔縣令說了他重修望江樓的想法,老太爺表示了讚賞,並說陵州作為連接東西的重要的樞紐,建議望江樓近處必須要有貨棧和客棧、商鋪。望江樓不但要有珍饈佳肴還要讓所有來到陵州的人看到陵州的繁榮,和陵州百姓的勤勞樸實。
最後賓主盡歡,臨分別時崔縣令已經以子侄自稱了。
鸚兒說:“真沒聽說過大老太爺這樣誇讚一個人,就連咱們老爺當年高中也沒有誇上一句。”
樺宜甜甜地對鸚兒說:“鸚兒最好了,姑娘我餓了渴了總是第一個送上,鸚兒最聰明了,姑娘我想要什麼總是最先知道。”
鸚兒被誇的不好意思,扭捏道:“哎呀,姑娘,我哪有這麼好,白芷姐姐才聰明呢。姑娘還沒吃飯呢?我這就去廚房給您把飯拿過來。”說畢笑盈盈的走了。剛走出門口似乎感覺有點兒不對頭,甩甩頭告訴自己別瞎想,繼續往廚房去。
樺宜問流螢:“房間裏有六個人,你卻隻聽到五個人的說話,連素來不善交際的大伯父都湊趣說了兩句,還有誰在這樣的情況下竟然不發一言?”
流螢愣了一下,垂頭想了想,說:“是秦師爺。”側頭又回憶了一遍,說:“確實,隻有這個秦師爺除了在門口打過招呼之後,就沒再說過一句話。”
流螢心中一動,覺得這人頗有點兒深不可測,與樺宜對視一眼,見姑娘點了點頭,接受到示意,是要重點關注此人。流螢回以點頭表示自己收到指示,轉身退出。
眨眼間,閣樓裏安靜下來,隻剩下樓下傳來的哢嚓哢嚓的織布聲和夥計們的交談聲。這一回望江閣的工程不會是崔縣令和任家矛盾的起火點,而是將清河崔氏和陵州任家綁在一起的繩索。而作為和任家一體的麥家,在望江閣落成前的3年內,崔縣令不會想動他。
而新建的望江閣不但是崔縣令高升的踏板,而且會是陵陽二縣百姓的生財源泉。
樺宜深深呼出一口氣,從今天起,陵州縣衙掌事人、任家麥家的掌事人,他們都會為了相同的一件事忙起來,並且會招來整個荊湖北路的商賈關注,更會引起州府諸長官的重視。而自己這個時候應該去武昌府了,去見見那個要對任麥兩家下手的背後之手。
當樺宜來到翰墨堂向祖父提出自己要去武昌府巧工坊巡視的時候,三老太爺愣了一下,點了點頭,沒有多阻止。老爺子是迂腐不是蠢笨,有些潛在的危險他是心裏有意識到,卻不肯正視的,這些年孫子孫女的諸多動作,他沒過問,並不是他不知道。他也覺得,放他們振翅高飛也許能搏出一條生路。在經過一個難眠之夜後,老爺子傳了樺宜來翰墨堂。
樺宜想到了祖父會放她走,沒想到祖父會給了她一房人跟著。芸婆子曾是父親書房伺候的,曾經陪伴了父親整個少年時期,如今還一直幫著姨祖母打理宅子裏的庶務,這樣一房人腦門上就寫著任字,就算是父親也要以禮相待的。將他們給自己,祖父那些不能宣之於口的心思樺宜明白,祖父一麵隱隱擔心父親被人蠱惑會對親生兒女不利,一麵相信父親不會害自己的孩子。矛盾的心理讓他什麼都不能說,卻可以給孫子孫女們多加上一些保護。
樺宜不敢小看芸婆子的份量,這是祖父給自己的護衛。她什麼話也沒說,含著淚跪下給祖父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收下了祖父的心意。
站在東下的船上,樺宜遙望漸漸遠去的望江樓,那樓頂上幾個工人在收撿瓦片,這是開始整理場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