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陌生來電(1 / 3)

生活像一杯紅酒,熱愛生活的人會從中品出無窮無盡的美妙,將它握在手中仔細觀察,它的暗紅色中有血的感覺,那正是生命的痕跡。

葉子楣從浴缸裏出來,擦了擦身上的水珠,穿上高檔蠶絲睡衣,端起一杯波爾多紅酒,倚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看窗外車水馬龍。葉子楣的這套房是樓王,視野開闊,可以鳥瞰大半個城市,裝修自然完全按照自己喜好來,根本不在意預算。

十點半了,路上還是車來車往,橘色的燈光照亮了回家的道路,也照亮著人們努力奮鬥的目標。樓層比較高的緣故,葉子楣是聽不到車龍碾壓地麵或者偶爾的喇叭聲的,一切無聲的或移動或靜止,看上去安靜又美好。可是,燈光照不到的地方各有各的晦暗。萬家燈火闌珊,燈紅酒綠的城市呼喚著迷霧的清晨,睡夢中的人們誰知道過往的灰塵。

浴室裏保姆付改君正在擦洗浴缸,看到主家葉子楣隨手丟在垃圾桶裏的半瓶LarMer海藍之謎,趕緊撿起來擦了擦,拿衛生紙包裹了好裝在自己口袋裏,這一瓶護膚品的價格是她一家四口一個月的生活費,僅僅可能是不喜歡,葉子楣用了一半就丟掉了,這實在是太可惜了。

葉子楣輕輕搖晃手中的酒杯,紅酒酒液在杯壁上形成像眼淚一樣的“酒柱”,色澤沉鬱,引人遐想,品一口,酒質芳香濃鬱,入口纖細柔滑,酒香馨悠,齒頰留香,令人心曠神怡,回味悠長。留聲機裏班得瑞的《失重》催眠曲漸漸清空這一天的煩惱,隨時準備帶她進入夢鄉。睡前喝杯紅酒已經是葉子楣的習慣,一個人久了難免寂寞,總得找個讓自己舒服的方式結束一天的勞累。

付改君來近海市快兩年了,運氣好,第一份工作就來到葉子楣家裏做保姆。葉子楣從不對她意氣神指,也不對她有任何苛刻要求,她隻要做好飯菜搞好衛生就行。平時,她們像一個房間裏兩個世界的人,互不打擾,互不幹涉。

自付改君來她就沒見過葉子楣交往過男朋友,當然也不曾把男人帶回家過,主家從不和她交流她工作內容以外的事,更沒跟她聊過她的任何事情,也不允許她打聽。當然,葉子楣也從來沒有問過付改君的這些。

付改君也算眼裏有活,葉子楣丟在收納桶裏的衣服就是要清洗的,不用言語,晚上回來葉子楣就能看到衣服已經洗好晾曬了起來。柴米油鹽都是付改君負責買,然後拿小票來報銷。她倆吃得都不多,葉子楣也不挑食,一日兩餐對付改君來說毫無壓力,有時候她會覺得在這裏上班超級幸福,有這麼好的房子住,沒有人給她壓力,輕輕鬆鬆就有高工資拿,簡直就是走了大運。

付改君依然記得第一次見葉子楣的情景。

那天她們一群姐妹聽家政公司的老板說這次來麵試的主家住在好幾萬一平米的房子裏,房子樓上樓下300平,就她一個人住,單這財力就足夠給人強烈的壓迫感。主家的要求不高,隻是做飯和收拾屋子,給的工資卻很高,如此誘人的條件讓待上戶的姐妹爭先恐後地梳妝打扮精神,前來參加麵試,付改君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個。

付改君做了很多心理建設,也事先設定了很多主家可能問的問題的答案,怯生生的等待被挑選。等到約定好的上午十點鍾,一輛白色路虎上款款走下來一個精致女孩,她二十七八的樣子,頭戴粉色鴨舌帽,身穿白色休閑運動套裝,看上去簡單素雅又充滿青春活力,就是有點不苟言笑。

家政公司老板殷勤地上前打招呼,她淺淺一笑就直奔主題要求看麵試表,老板遞過去厚厚一遝表供她篩選。女子一張一張又一張的翻閱,動作優雅神情自若並不多言語。隨著一張張麵試表被掖在了最後麵,垂下了一雙雙期盼的眼睛,低下了一張張渴望被錄用的臉,誰的麵試表大概在什麼位置誰心裏有數,麵試表被翻過去還沒有被問話的證明就沒戲了。

“付改君在嗎?”女子抬頭問在坐的各位。

“在,在,我在。”付改君突然被提問還有點驚慌失措。那麼多優秀的沒提問,居然問她,她很是意外。

“你擅長的菜是什麼?”

“就是一些家常菜。”付阿姨從小到大也沒吃過什麼高檔餐廳的飯菜,她是被茄子辣椒西紅柿和土豆養大的,山珍海味見都沒見過更不要說做。

“你打掃衛生怎麼樣?”

“7歲就收拾家裏的衛生,今年49歲,搞衛生是沒問題,這個你放心。”

付改君趕緊給自己爭取,終於有了可以拿得出手的技能了,她爭取給自己加分。

“你什麼學曆?”

“初中。”

“老板說你們都有健康證,如果你願意,你再去體檢一下幽門螺杆菌和HPV,如果沒有問題的話這兩項的費用我出。我對你的要求是不許向任何人透露我的個人信息,不許在我的房間裏任意角度拍攝相片或者視頻,如果你能做到,歡迎你到我家來做我的住家阿姨。”葉子楣淡淡的說。

“好呀!好呀!我明天就去體檢!你看,我用的老年機,拍照拍不清楚的。我不亂說,不給任何人說”。這個單子看上去要求不高,且每月比同類工資高2000,這等好事落在自己身上那簡直就是中了彩票,付改君高興地不得了。做保姆比在家種地強太多了,而且主家很尊重她叫她阿姨,她感覺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被維護被重視了,即開心又心存感激。

付改君的家是土坯房,牆已開裂用一根木頭撐著,家裏唯一的電器就是電燈,一年四季吃土豆,隻有過年才能吃幾頓肉。而這裏,她有自己的房間還有獨立衛生間,主家吃什麼她吃什麼,她隻要把衛生做好飯做好,剩下的時間都是自由安排,付改君很珍惜這份工作,因為在這裏幹一個月是她家一年的收入。以她的條件能找到這麼好的工工作那是不可能的,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居然能讓她遇上,簡直是上輩子燒高香了。

付改君出生就擔負起了招來一個弟弟的責任,所以她的名字承載了父母的期待,好在最小的孩子終於是個男孩,她父母覺得是“改君”這個名字起的好,所以對她比對姐姐們要好很多。出生在七個女孩一個男孩的家裏,付改君童年裏唯一的記憶就是饑餓。好不容易長大嫁了人,男人又得了腦瘤,做完手術保下一條命,可惜留下後遺症,經常不定時發作羊癲瘋。

付改君生了一兒一女,兒子二十八,女兒初中畢業就輟學去餐廳打工後來失聯了。兒子從一家民辦大學畢業後就在江海市打工,她把羊癲瘋男人放在老家追隨兒子而來,而兒子聽說她要來就聯係不上了。本身來的時候就沒帶多少錢,這聯係不上兒子又沒地方住,萬般無奈的情景下到家政公司碰碰運氣,誰知運氣這麼好,第一家就遇到葉子楣這麼好的主家。工資給得高事還少,隻要葉子楣不辭退她,她願意一直幹下去。

夜深,人靜,寬衣解帶,幾口紅酒下肚聽著舒緩的音樂,葉子楣開始睡意朦朧,她掀開床上的蠶絲被躺了上去,美好的一天就這樣結束了。

“嗚嗚嗚…嗚嗚嗚…”

“喂,你好,誰呀?”

葉子楣剛要睡著,手機響了,這讓她有點不悅,誰這麼晚打電話,太招人煩了。

“喂,你好,我是宋子凱,司馬稹的同事。”

“你好,什麼事?”

“你好!葉子楣吧?司馬稹住院了,就在江海市心腦血管醫院的ICU,情況挺危險的,我希望你能來看看他。”

電話那端傳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卻道出一個足以讓葉子楣夜不能寐的名字,葉子楣強裝鎮定地對話,心早已開始顫抖。

葉子楣並不認識這個叫宋子凱的,但司馬稹化成灰她都認識,他是她的初戀。她從來沒有愛過他,他卻以愛情之名,騙走了她的一切。在她的幫助下,他事業上剛剛取得了一點點小小的成績,就覺得她配不上他了,又用盡手段騙光她的錢財消失地無影無蹤。五年,她痛定思痛重整旗鼓富甲一方他卻住進了ICU。今天這個電話之前她已經五年沒有他的消息了,她找過他,他躲著不見,找了一段時間就不得不放棄了。她以為他們從此以後不再會有任何交集,畢竟騙子得逞後肯定會想方設法的躲著受害人。

“他……他怎麼了?”葉子楣下意識地問了一句本不該她關心的。

“他最近一直不舒服,今天讓我陪他來醫院檢查,檢查過程中突然口鼻歪斜,吐白沫,四肢抽搐,醫生就直接推到急診室搶救了,接著就住進了ICU,具體診斷還要看明天的檢查結果出來醫生看了X光片才能確診。”

“那,你給我打電話幹嘛?我現在和他沒有任何關係,怎麼可能去看他?”

那種肝腸寸斷的痛葉子楣怎麼可能忘記,就在她一心一意要和他組建家庭生兒育女的時候他卻像甩鼻涕一樣把她甩了,卷走她的一切沒有一個說法就消失了五年,現在住院了卻要她去看他,憑什麼?突然收到這麼令人振奮的消息簡直就是二十一世紀最喜大普奔的事,她應該跳起來,狂歡才是。還去看他?在他病床前跳舞給他看嗎?他也配?

“我和他也隻是同事,今天已經墊了很多錢。重症監護室很燒錢,我沒錢給他交押金了,所以給你打這個電話。”

“你怎麼有我的電話?”葉子楣一開始就很好奇,他怎麼會有她的聯係方式。

“排隊檢查的時候,司馬稹就感覺自己身體不太對勁,他給我說有事找你,你會幫忙的。”

“對不起,我和這個人早就沒有關係了,我不會幫他的。你找別人吧。”說著,葉子楣掛斷了電話。

她一點也不需要克製自己情緒,那個人渣都嫌渣的男人此刻生死未卜,她一點巨然波瀾都沒有。渣男毫無廉恥榨幹了她的一切,快不行的時候居然有臉回頭找她,她覺得惡心。睡是睡不著了,畢竟這人這事都足以讓人情緒波動無法自拔。他得是有多自信找她來替他的人生買單,情殤一次就足以讓人終身難忘,他是真的沒有意識到他有多渣,還是他覺得她還是當年那個為了感情禁錮自己一切的傻丫頭?沒人是真的傻,隻是有些人選擇了簡單。說起來,葉子楣現在也身價過億早就實現財富自由了,承擔一個病人的開支對她來說不算啥事,但是,憑什麼呀,她葉子楣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

氣憤讓葉子楣輾轉難眠,剛才上頭的瞌睡全被一個電話氣走了,換了好幾個姿勢睡不著她幹脆又下了地,坐在落地窗前看外麵的燈光點點。波爾多紅酒口感綿柔,她又抿了一口,起身把留聲機打開。

“葉總,還不睡啊?”清理完浴室的付改君聽到葉子楣又開留聲機,好奇地問了一聲。問完她就後悔了,因為,以她的經驗葉子楣不會回她話,她討厭別人沒有邊界感的靠近。

“哦!睡不著!付阿姨,來,陪我坐會。”說著,葉子楣又起身拿了個酒杯給付改君倒了杯紅酒。

“啊?我……好吧。”

付改君局促地擦了擦手接過酒,陪葉子楣坐下,那一瞬間她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她擔心她不再要她。

“你放鬆。”葉子楣說著就慵懶地靠著沙發坐了下來,用手觸碰了一下付改君的肩膀,示意她也可以靠在沙發墊上。“來,喝。”說著,葉子楣和付改君碰了下杯。

“啊?我……我不會喝。”付改君根本放鬆不下來,她太恐慌了,葉子楣從來沒有離她這麼近過。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你不會喝?你偷喝了多少你以為我不知道?”

葉子楣終究沒忍住,笑著說出了她早就知道的秘密。葉子楣在家裝了監控,無聊的時候就會打開來看看,也算是對付改君的監督吧,她所有小偷小摸的事她都知道,隻是她覺得無傷大雅都在她的可接受範圍內就沒把這事當回事。

“這個……對不起,老板,我錯了。我改,我一定改。”付改君聽到葉子楣的話馬上從沙發上彈了下來,手足無措地給葉子楣道歉。

“沒事,沒事!我又沒有因為這個說過你什麼。你過來坐,陪我說說話聊天天。”葉子楣一邊真誠地跟付改君說話,一邊拉著她的手坐下。看付改君坐下,她就又慵懶的搖曳起手中的酒杯。葉子楣的思緒很亂,曾經的一切像演電影一樣不由自主的從大腦裏抽離出來放映給她看,想關機或者調台根本不可能。她也沒想跟保姆說什麼,隻是,此時此刻沒有人能陪她消化情緒。

“老板,說……說什麼?”

“閑聊天唄!我這會悶得慌。”葉子楣喝下一口酒繼續說“付姨,你說人活著是為了什麼?”

付改君一看不是聊她的去留的問題,心一下子從嗓子眼落回肚子了,整理了一下心情,想了想說:“為了吃好的,穿好的。”

擱以前,葉子楣聽到這樣沒水平沒深度的話就不想進行下去,直接結束聊天,今天卻破天荒地和付改君聊了下去。“付姨,你像我這麼大的時候在幹嘛?”

“打孩子,喂豬,種地,基本上就這些。”付改君沒撒謊,確實那時候她的生活隻有這三樣。

“你幾個孩子?”

“兩個,一個兒子一個女兒。”

“哦!你相信愛情嗎?或者說,你有過愛情嗎?”葉子楣問得付改君措手不及。

“啥愛情不愛情的,我們那會結婚前連麵都沒見更不要說談戀愛了,嫁豬嫁狗都是命,結婚了就生娃,生了娃心思就都在娃身上。男人好,知道疼人還能少受點苦,男人要是沒本事還欺負人,就是的個吵架幹仗,哪有愛情。唉……我就是為了倆娃娃活著呢。”付改君幾句話總結了她幹癟的人生。

“他們現在怎麼樣?”

“你是說我的兒子和女兒?唉,誰知道我造了什麼孽了,女兒初中畢業就去餐廳打工了,七年了一點音信也沒有。兒子也兩年不跟我聯係了。”

“你找過他們沒?”

“找什麼找啊?我們家的房子就在那立著呢,他們又不是三歲小孩,想回家就自然回來了,我找?上哪兒找去?中國這麼大,人這麼多,他們東跑西顛的,我怎麼找得見啊?其實,我知道他倆的心病,他們是怕我跟他們要錢要生活費,主動失聯的,躲著我的。”說著,付改君沮喪地自己喝了一口紅酒。

“我最討厭突然失聯的人,這種人一點責任心都沒有。”葉子楣聽到這裏火冒三丈。司馬稹就是突然失聯消失的無影無蹤的。

“唉……我也沒有什麼辦法啊,他們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付姨,你如果哪天想離開另謀高就一定要提前給我說,我好有個準備。”

“一定的,一定的,我不能做那沒良心的事。”付改君諂媚地回答道。

如果在以前,葉子楣就信了她的話,今天幾句話,她就敏銳的覺察到這個保姆不靠譜。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他們影響著孩子的思維模式和行為方式,兩個孩子都是有能力以後果斷拋棄父母,這種事不能簡單的把責任歸結到孩子不孝順上。有些人本性貪婪,意誌不堅定,不懂感恩,沒有正確的三觀,俯首稱臣地順從隻是暫時的,一旦哪天她有了能力去改變現狀第一件事就是否定曾經那些讓他一步步登高的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