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向死而生(1 / 3)

原大杭太尉的府邸,如今是北夏的大將軍府。燈火輝煌的餐廳裏,巴術正坐下來準備用餐,管家帶著一名年輕的女傭麻利地上菜,巴術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女傭,感覺以前沒見過,一直小心伺候的管家觀察到了主子眼中的疑惑,不待他發問,忙上前解釋道:“大將軍,這個女子是今天新來的,府中人手緊缺,小的看她年輕、模樣也可以,就將她留下來了。大將軍如果覺得不合適,小的就讓她走。”

巴術不由地多看了女傭兩眼,雖然素麵朝天,卻眉目清麗,散發著一般女子沒有的韻味,粗布衣裳掩蓋不住玲瓏的身段。他點了點頭,管家知道主子這是同意女子留下,於是高興地朝女傭做了個手勢,女傭跪著,每個菜都嚐了一點,然後退到一邊候著,巴術揮了揮手,自己吃了起來。雖然貴為大將軍,住在丹楹刻桷的府邸,但他依然保持著北夏軍人的習慣,風卷殘雲般地掃光桌上的飯食,打著飽嗝站起身,滿麵紅光,拍了拍溜圓的肚子,大步朝餐廳外走去,路過女傭時,招了招手,管家趕緊拉起跪在地上、低眉順目的女子,催促她跟上。巴術一手拉住女子,噴著奶茶的膳腥、油光華亮的嘴就湊了過去,女子身子一縮,巴術威嚴地“嗯”了一聲,女子瞄了一眼他的眼睛,不敢再躲避,隻好迎了上去,巴術在她唇上狠狠地親了一口,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哈哈大笑著朝臥室走去,管家亦步亦趨地跟著,將臥室門關好,守在門口。

紅燭將臥室照得通亮,鏤花雕刻的大床上,巴術心滿意足,他坐在床沿上,拉著未著片縷的女子像欣賞一件藝術品似的細細打量,蒲扇般的大手在女子身上肆意地揉捏,女子全身不住地顫栗,卻隻能強裝笑顏,任由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第二天早上,巴術起得很晚,打開臥室大門,忠誠的管家站在門口迎候,他指了指跟在身後的女子對管家說:“這女子今後就是我的了,別安排她做那些雜事了。”

“是,大將軍。”管家恭恭敬敬地回答。

“舒坦,真舒坦。”巴術身心舒暢,活動了一會兒筋骨後朝餐廳走去。女子試好餐後,依然跪在旁邊伺候,巴術朝她招了招手,管家忙示意女子上前,巴術拿起一塊羊肉遞給她,麵前既沒有碗也沒有筷子,她不知如何是好,急得管家叫起來:“還不趕緊接著!”她隻好像巴術那樣,直接用手捧著,一股膻味直衝腦門,她一陣作嘔,趕緊低下頭,將湧到喉嚨的酸水強咽下去,手裏的羊肉卻遲遲不敢下嘴,巴術看著她的窘迫模樣,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大笑起來。

酒足飯飽後,巴術跨上高頭大馬準備出門,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女子,吩咐管家:“給她找幾件好些的衣服換上。”

對於主子的命令,管家自然不敢怠慢,親自陪著羅敏到街市上購置衣物。出得府外,她似乎不經意的朝街角看了一眼,黯淡的眼裏立刻泛起了光亮。來到一家估衣鋪裏,她在琳琅滿目的綾羅綢緞間細細挑選,管家很不適應這種售賣女人衣物的地方,就站在門口看著。老板跟在旁邊殷勤地接待,她細聲地對老板說:“老板,我自己先看看,你先招呼其他客人吧!”聽她如此說話,老板便識趣地退到一邊。

羅敏邊走邊看,來到店鋪靠裏的時候,同樣裝作選購衣料的徐葭靠了過來,輕聲卻嚴厲地對她說道:“妹子,你不該做這樣的傻事,趕緊跟我回去,嶽哥哥他們在店外接應。”

羅敏微微搖了搖頭,“我還沒有打聽到消息,不能回去。”

徐葭有點急了,“那裏太危險,你想想老馬。”

“我沒事,下次還在這裏見麵。”羅敏說完,不等徐葭反應就朝老板招呼:“老板,我要這個,還有那個。”

“好嘞,客官真是好眼光,這料子做出來保您滿意!”老板有些誇張地喊起來。

大將軍府外,張嶽安排人手輪流值守,以便隨時接應羅敏。張穆和徐坤躲在黑暗裏,眼睛卻一刻都不敢離開大街對麵那華麗、巍峨的大門。這幾天,巴術每天都一早就出門,晚上要到很晚才回府,看起來很是疲憊。半夜時分,萬籟俱寂,整座城市都停止了下來。兩人縮著脖子,背靠背坐著,一人盯著對麵,一人防備後麵。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緊接著,便傳來北兵追趕、叫罵的喊聲。兩人一躍而起,緊握武器。來人速度很快,從旁邊一條街道直奔城門方向,大隊北兵緊跟著追了過去。兩人明白這些人不是衝自己來的,於是又坐了下來。沒過多久,徐坤對張穆耳語道:“有人來了。”

“在哪?”張穆雖然沒聽到任何動靜,但他相信徐坤的耳朵。

徐坤用手朝前方指了指,張穆卻沒有看見任何東西。兩人非常默契,悄無聲息地起身,緊盯著來人的方向。黑夜中,隻見幾個人緊貼著牆根摸索著過來,腳步聲卻非常輕微,不仔細聽,根本聽不見,明顯不是普通人。見甩掉了追兵,幾人稍微放鬆了些,一個年輕的聲音說道:“總堂主,要不歇下吧!”

被稱作總堂主的人左右看了看,回應道:“北兵沒有追上來,也好,歇下。”這聲音是如此熟悉,還是總堂主,徐坤立刻識辨出此人是木亢堂的金恩南。由於不清楚這個時候對方進到城裏目的何在,為穩妥起見,他依然躲在暗處,沒有貿然出現。

年輕的聲音:“總堂主,如今北兵發現了我們,定會加強出城盤查,恐怕會很難出去了。”

總堂主:“這次事沒辦成,反倒驚動了北夏人,失算了。”

“沒想到他們防範這麼嚴密。”

“小看他們了。”

過了一會兒,年輕人小心問道:“總堂主,如果出不了城,那我們怎麼辦?”

總堂主顯然已經思考過這個問題,故而馬上回答:“我想過了,我們幹脆不出城了,留下來在城裏鬧他個天翻地覆,有合適機會再行動,首要目標是北夏皇帝、華拖、巴術這些大人物,還是那一招:擒賊先擒王。總之,就是要讓北夏人過得心驚膽戰,疲於奔命。”

“好。”其他三個人齊聲說道。

“目前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一處落腳的地方,要可靠。”

年輕人讚同道:“如果要留下來,那是得有個固定地方,但我們對城裏不熟悉,北兵又在全城搜查,這比較難找。”

“是的。”總堂主接過話,“這樣,大家先休息下,養足精神再說。”

徐坤聽出來了,這總堂主正是金恩南,眼前遇到了危險,正是需要幫助的時候。他輕輕“哼”了一聲,黑暗中的四人沒想到旁邊竟然還藏有人,嚇得跳了起來,金恩南厲聲問道:“誰?”

徐坤從黑暗中走出來,金恩南沒有認出來,手一揮,四人立刻將他包圍起來,既然自己的談話都被對方聽到了,那就絕對不能讓對方再開口。

徐坤拱手問道:“這位可是木亢堂的總堂主?”

金恩南更是驚駭,沒想到自己的身份已被識破,而且對方如此有恃無恐,主動現身,如果麵前的是敵人,說明對方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裏,對己而言那恐怕是滅頂之災。但看對方禮數,又不像對手,會是誰呢?他努力分辨,但天太黑,根本看不出對方麵目。那就不管他,既然到了這個份上,沒什麼擔心的,大不了拚個魚死網破,於是他冷冷回答:“在下正是金恩南。有何指教?”

徐坤開口了,口氣中透著興奮:“真是總堂主,在下徐坤,總堂主可記得?”

徐坤?金恩南的腦子飛速轉起來,立刻想起來了張嶽為自己療毒之事,但為了穩妥起見,他故意說道:“是徐坤兄弟啊,那恩公......”

徐坤當然明白對方的顧慮,朝黑暗中指了指,“這位是姐夫的兄弟張穆。”說著話,特意將身子轉了下,讓對麵太尉府燈光照在自己臉上。

金恩南認出了確實是徐坤,於是拱手回禮,“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徐兄弟”。雖然如此,他依然沒有完全放鬆戒備,畢竟,這亂世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徐坤本就是聰慧而警覺之人,完全理解對方的做法,不待對方發問,主動說道:“姐夫就在不遠的地方,總堂主是否有意去見下?”

“恩公也在這裏?”金恩南高興起來,對於張嶽,他是完全信任的,不僅僅是對方救了自己的命,更因為他相信曆經磨難卻矢誌不渝、明知絕境卻以身犯險的人不可能會有二心的。

“是的,就在離此不遠的地方,那裏很安全。”

“那就有勞兄弟引路了。”

雖然躺在床上,張嶽實際是醒著的,一是這些天一直無法打探到有用的消息,心頭焦慮,二來張穆和徐坤在外麵,他這個當大哥的也放心不下。大門口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凝神一聽,判斷不止兩人。這三更半夜會是什麼人呢?他警覺起來,悄悄起身,拿起床邊的刀,走到房門邊,將門開了一條縫,緊盯著大門口。身後突然傳來一點動靜,他一扭頭,發現徐葭手握镔鐵刀,原來徐葭也根本沒睡著。夫婦倆高度默契,不用交流,分別守在房門兩側。

大門口進來六個人,一個人徑直朝張嶽的房間而來,張嶽看清了是徐坤,但沒有做聲。徐坤敲了敲門,叫了一聲“姐夫”,張嶽裝作迷迷糊糊地回了一聲:“坤兒回來了?”

“是的,”徐坤話裏透著高興,“木亢堂的總堂主來了。”

“哦!”這倒出乎張嶽的意料,他馬上打開門,看到金恩南站在大廳裏,對方也認出了自己,輕聲叫起來:“恩公,我是金恩南。”

“真是總堂主啊!”張嶽走過去,兩人擁抱在一起。

“真沒想到能在這裏遇見恩公。”

“是啊,總堂主身體如何?”

“很好,這得感謝恩公的神藥。”

“總堂主客氣了。”

能在此時此地相遇,雙方都很感慨,一聊就快到天亮了。徐葭起來見過客人後,提醒張嶽休息,並給客人安排好房間。

大汗木蒙將華拖和巴術招到身邊,目光冷峻如刀,“準備得怎麼樣了?”

“大汗,都準備好了。”兩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大杭在福州周邊集結了十多萬軍隊,要保護他們的小王爺,這對我們來說,是求之不得的機會,本汗一直在等這一天。”木蒙掏出那把隨身攜帶的精致小刀,在地上畫了兩個大大的弧線,“這次,我們不再追擊,而是來個大包圍,宰相率領一路人馬,從江南西路一直插到廣南東路,切斷大杭人西逃、南逃的通道;大將軍率領水軍,從海路南下,防止大杭人從海上逃跑;本汗將親率大軍,直接從中間砸下去,三路大軍一定要將大杭軍隊砸成爛泥,以絕後患。兵貴神速,後天出發,一旦出動,就以最快的速度插下去,讓大杭人根本來不及反應。”他看了兩人一眼,一字一頓地說道:“此事,最重要的就是絕對保密,不能對任何人透露我們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