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越來越朦朧,張嶽看見門外走來一位白衣女子,笑容燦爛,腳步輕盈向他跑來,正是藏在他心裏最柔軟深處、日夜思念的葭兒。他忙伸出手迎接,就在兩手快要相握的時候,黑暗中突然衝出幾個凶神惡煞的北兵,抓住徐葭就往外黑暗中拖,徐葭尖叫起來:“嶽哥哥,快救我!”張嶽一躍而起,一把抓住了徐葭的手,不讓敵人把徐葭奪走。北兵見無法抓走徐葭,抬手就是一刀,直接將她的手砍了下來,鮮血濺了張嶽一身,徐葭一聲慘叫,人消失了,黑暗深處隻傳來她恐懼無助的呼喊和北兵的狂笑。張嶽一個激靈,抬手擦去滿臉的淚水和汗水,汗濕的衣服貼在身上,寒意徹骨,他把包袱抱在胸前,縮緊身子。他閉上眼睛,夢裏的情景依然曆曆在目,讓他心驚肉跳,睡意全無。這個相同的夢幾乎每個晚上都會出現,他不敢去想,也不忍去想,越想越痛。他扭頭看了一圈,幾人都在睡覺,徐坤披著衣服,斜靠著門框,手搭在刀柄上,姿勢始終沒變;供桌下傳來寧王沉沉的鼾聲,張嶽不禁感慨:王爺就是王爺,在如此危急時刻,還能做到如此鎮定自若、雲淡風輕,其大將風度值得自己好好學習!
月已西沉,大地更為黑暗,新的一天即將來臨,張嶽抬頭凝望著漆黑的屋頂,思慮著明天該如何才能通過這個關口南去?想出的辦法總是自覺不妥,一次次自我否定。曆經磨難走到這最後一關,實在不易,千萬不可莽撞,必須想出萬全之策,否則前功盡棄不說,還很可能給寧王帶來殺身之禍,影響揚州的抗敵大局,那樣自己將成為大杭的罪人。
旁邊傳來幾聲輕微的窸窸窣窣聲音,張嶽看見李福春輕輕站起來,摸索著到了廟門口,和徐坤說了句話,就走出了廟門。張嶽沒有理會,腦子裏苦苦思索著過關之法。一陣困意襲來,竟又慢慢睡著了。迷糊之間,張嶽聽到有人小聲說話,馬上驚醒了,原來是徐坤在門口輕輕叫他。此時東方已泛白,張嶽左右一瞧,孫大林和冷飛龍還在休息,而李福春休息的地方卻隻有包袱。見徐坤神色有異,張嶽心裏一緊,立刻上前,徐坤和他來到廟外,掩飾不住緊張地輕聲說道:“姐夫,李福春半夜出去到現在一直沒有回來,會不會......出什麼事了?”
張嶽緊張地思考著,問道:“昨夜他出去時,我看他和你打了招呼,他說了什麼?”
“他說肚子不舒服,要解大便,還特意說為了不影響廟中之人,要走遠一點。我見他兩手空空,也沒多想。”徐坤看起來有些懊惱。
李福春離開到現在至少一個時辰了,至今未歸,隻有兩種可能:私自跑了或者遭遇了不測。張嶽實在不願相信前者,這李福春是李知廷親自挑選的親兵,從肅州冒死進寺廟替換寧王到這一路過來,確實是忠心耿耿,時刻保護著寧王。然而世事難料,防人之心不可無,他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他安慰了幾句恨恨自責的徐坤,迅速掃了一眼周邊地形,隻見小廟孤零零地佇立在一片枯草之間,沒有任何遮擋,一旦被人包圍,將無險可守。幾丈之外有一片不大的林子,他決定立即離開寺廟,先到那邊林子裏藏起來。為穩妥起見,他先讓徐坤到林子裏探查一番,自己則守在廟門口。突現的變故使他的神經瞬間高度繃緊,緊張思索對策。忽然有人在背後叫他,回頭一看,隻見寧王正站在大門口,他快步走上前去,正要開口,寧王卻抬了抬手,說道:“你們的話我都聽到了,你打算怎麼辦?”
張嶽直截了當地回答:“此廟四周毫無遮攔,非久留之地,我讓坤兒去那片林子探查,若無異樣,我們先轉移到林子裏去。”寧王點頭同意,此時冷飛龍和孫大林也醒過來了,站在寧王後麵,雖然不完全清楚其中的是由,但知道了要離開寺廟,於是不問緣由,趕緊轉身去收撿行李。
隻見徐坤在招手,說明林子裏安全,於是幾人迅速走出廟門。來到寺廟拐角時,張嶽看見台階上有一塊石頭壓著的布條,昨晚進來時他仔細檢查過四周,當時台階上沒有任何東西,這個布條肯定是晚間有人特意放到那裏的。他拿起布條一看,神色馬上變得異樣起來,布條上的字跡殷紅刺眼,還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小聲地對寧王說道:“掌櫃的,李福春留下來的,是用血寫成的。”聽說是李福春用鮮血寫下來的東西,幾個人都一怔,寧王急切地問道:“寫了什麼?”張嶽穩定了情緒,輕聲念了起來:
“掌櫃的,北夏人盤查如此嚴密,我們定難通過。小的有幸被大帥選為掌櫃的護駕,臨行前,小的向大帥保證過,將誓死保護掌櫃的平安到達揚州。今不得它法,小的決意先行一步,北兵抓獲小的後,料想會撤去盤查,請掌櫃的速速過關,盡早到達揚州,共圖抗敵大計,護我大杭!李福春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