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漪有時候會冒出一個念頭。
溫庭燕要是晚死幾個小時就好了。
她看過監控,溫庭燕從樓上跳下來的那段時間,她正朝醫院開著車。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看他,可能是炫耀?也可能是想氣氣他?又或者就是單純的想過去奚落他一下。
淩漪想不通,所以幹脆不想了,隻知道當時一聽說溫庭燕醒了,妝也沒化,頭發也沒梳,拎上車鑰匙就開車出發了。
她很少有冒失的時候,卻在開車的路上,連差點連怎麼掛擋都忘了。
把車停在路邊,她抽了自己一巴掌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好不容易到了醫院,她在腦子裏快速的措辭,措了半天,都是在想該怎麼跟溫庭燕解釋自己到這裏的原因。
但她還沒想出來,甚至連對話的頭都沒開,氣喘籲籲的趕到病房樓下,第一眼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群,還有人群後,溫庭燕蓋著白布的屍體。
其實她一開始沒認出來那是溫庭燕,但屍體旁邊的石子路上,有一枚紅寶石戒指,溫庭燕天天寶貝似的戴在手上,除了洗澡,其他時候摘都舍不得摘下來。
無他,隻是因為那是他們的婚戒,還是溫庭燕親手做的婚戒。
她的那枚早就不知道丟在哪裏了,可能是哪次喝醉送人了,也可能是直接扔了,總之這枚溫庭燕視若珍寶的婚戒,對她來說,就是個無足輕重的物件。
不過大概是溫庭燕每次看向這枚戒指的時候太過小心翼翼,眼裏的珍惜幾乎都能溢出來,淩漪對這枚戒指的印象格外深刻,以至於在看到戒指的一瞬間,她就猜到了躺在地上幾乎被血泡透的人,就是溫庭燕。
可跳樓幹嘛呢?
她隻是想把她的公司奪回來,想把屬於她的東西、所有被溫庭燕搶走的東西全都奪回來。
溫庭燕幹嘛要跳樓呢?
她又沒想要他的命。
真傻。
傻死了。
不過溫庭燕死了,是不是說明她贏了?
是啊。
她贏了。
幾天後,她在溫庭燕的葬禮上這樣想道。
隔著層層人群,她看到了溫庭燕的骨灰盒,淩漪覺得自己貼心極了,知道他寶貝那枚戒指,幹脆把戒指放到了骨灰盒裏去,沉甸甸的戒指被拋到盒子裏的一瞬間,灰塵一擁而上,原本熠熠生輝的紅鑽,布滿了灰蒙蒙的粉塵。
他的骨灰盒被人簇擁,說來也怪,明明死前沒多少人來看他,但他的死像打開了什麼開關,那些人心裏的善良與悲憫突然開始一擁而上,冷漠的人也變成了好人。
淩漪覺得諷刺,扯了扯嘴唇,臉上的肌肉卻僵硬的很,無論她怎麼扯,也擠不出來一個像樣的笑容。
她贏了。
淩漪想道。
屬於她的都回到了她手上,討厭的人也已經死了,她大獲全勝。
是的,她大獲全勝。
手背似乎被什麼涼涼的東西滴在上麵,淩漪抬起手,上麵有一道亮晶晶的水痕,沿著肌膚的紋路,在手上逐漸擴散,即便今天無風,但她卻感覺到手背涼涼的,像有人隔著時間和空間的距離,捧著她的手輕輕歎息。
“喲,研究什麼呢?”
後背一沉,賀箐的手臂晃晃悠悠的搭了上來。
“有功夫欣賞自己的手,不如晚上和我喝一杯?”
淩漪抬起頭,看著天空,因為劇烈的陽光,她被刺的眯起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太陽雨。”
賀箐的笑容轉為疑惑:“你喝多了?”
淩漪看著賀箐,很認真的告訴他:“今天有太陽雨。”
她這時候突然有種執擰的固執,像小孩子拚命想證明些什麼,舉起手遞在賀箐眼前。
“瞧,今天有太陽雨。”
賀箐困惑的抬起頭,一片大晴天,連片雲都沒有,哪來的太陽雨給她下?
賀箐懶得管,勾住她的脖子,哥倆好一樣的把她往前帶了帶:“得了,別多想了,和我喝兩杯去,溫庭燕死了,你不高興?”
淩漪不動聲色的甩了甩手背,想要把那道不願被自己承認的水痕甩走。
“高興。”
“那不就得了,我的大小姐,淩家以後可就是咱們的了,你還不高興?”
“咱們?”淩漪警覺的察覺到賀箐話裏的某些用詞。
“淩氏是淩家幾十上百年打下來的基業,有你姓賀的什麼事?”
“還有。”
淩漪蹙著眉,把賀箐的胳膊甩了下來。
“少動手動腳的。”
賀箐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從前從未有過的不耐。
撂下這句話,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