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從哪裏來(1 / 1)

李大寶上班的地方坐落在遠離城市的群山中,建築依山而建,高高地圍牆四周有蓬勃生長的各類植物,圍牆塔樓內駐守的武警憑肉眼就能遠望到幾裏地以外。山風習習,所有的植物都向一麵倒著、漂浮著,它們和晨風竊竊私語著,一條柏油路蜿蜒在群山的綠色裏,整個世界陶醉於靜謐之中。

李大寶的身體深深陷在老藤椅裏,藤椅的竹扶手被歲月磨礪的黑中發紅,這是在山下鎮子裏吳老爹那兒花五十塊錢買的,吳老爹的女兒眉子在這個地方三年了,再有一年就可以出去了,而李大寶還需要在這兒工作三四十年才能退休。一片秋葉從老樹上嫋嫋降落,李大寶拿起地上半舊的搪瓷缸,免得它落進去,缸子裏還有剛沏的茶葉,都是樹葉待遇何其不同。警校畢業不久,所有有誌於刑警的同學都驚訝的得到一個消息,考上警編的李大寶竟然被分到了月亮山女子監獄,李大寶承認自己長得有些“娘兒”,上級領導很可能將檔案中的寸照分辨錯誤,但李大寶深信性別欄裏填寫的是“男”,可這無濟於事,李大寶在大家眾口一詞的“羨慕”中來到了男女比例20:1的女子部落,所有女同學都漸漸地不再和他聯係,所有男同學都齷齪地加強了和他的深交。在人生裏,這種無可奈何的事經曆多了,往往使人麻木。幼時,媽媽帶李大寶去澡堂,媽媽的同事們常笑著喊:“大寶,來女部洗吧,瞧,頭發一長,比我家閨女還秀氣。”初中體育課時,李大寶褲子叉了,女老師領他到辦公室,叫他脫下褲子縫補,剛入青春期的李大寶滿臉通紅,赤裸的雙腿緊夾著象鵪鶉一樣坐著,女老師瞧著他的腿,笑著說:“比女孩子的皮膚還白。”躲在窗口偷看的同學們從此不斷的叉褲,可下場都是回家後被母親暴打。高中時……

“大寶,有家屬開始來了。”聽到叫聲,李大寶懶懶地抬眼看崗樓上的順子,身著武警製服的順子在半黃不綠的樹葉縫隙裏斑駁著,晃動著。李大寶坐直了,手搭涼棚望去,遠遠的公路上有一大一小兩個模糊的身影。“嗯。”李大寶拿起接見記錄本喊了一聲:“包大隊,開工了。”一張比包公還黑的臉從接見室的大門露出來,又扭頭朝裏麵喊了一句:“準備接見。”包大隊拐著八字步走到門崗,李大寶站起來和他一起眺望遠方。

山裏的晨霧散的晚,一個年輕的女子在薄霧裏嫋嫋婷婷地走動,不時停下來撩一撩額前的黑發,招呼前後跑動的小女孩,小女孩抱住女子的腿撒嬌,女子無奈地抱起孩子,長長地脖頸被孩子的手環繞著,仍直直昂著,讓人想起欲飛的丹頂鶴。是她,李大寶到月亮山監獄工作一年了,每月總是一個抱著孩子的女子最早來探視,她蒼白的臉上一雙失神的眸子深的令人眩暈,那種柔弱的幽怨,令人不忍直視。

如果一個人進入監獄,他在外麵社會使用的名字便停止使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數碼組成的代號。數碼分兩個部分,前麵的數字標誌該人的入獄年份,以公元紀年表示。後麵的數字表示該年份中入獄的序號。如“1601”,前兩位數代表2016年,後兩位數代表收監的順序是該年度的第一人。

走到麵前的女子放下小孩,在接見記錄本家屬欄內簽上妹妹叢林,把接見證遞給李大寶,李大寶例行掃了一眼,用毫無感情的音調喊:“1222接見。”包大隊的脖子如雷達般跟隨著女子優雅的身影,直到扭矩即將崩潰,才戀戀不舍地轉回,看見李大寶揶揄的笑容立刻雷達上揚做冷血狀。其實女子監獄的男幹警是不太願意接觸女犯的,就是害怕出傳說中的髒事。月亮山在管理女犯上一直保持著女幹警優於男幹警,已婚男幹警優於未婚男幹警的優良傳統,一般男幹警是不允許進入女子監區的,像李大寶這樣年齡在50歲以下的未婚男幹警可以接觸到女犯,實屬罕見。原因在於李大寶報到時,接見室這一塊兒的一名女幹警得了乳腺癌,另一名老幹警退休了,突然少了2名幹部,人手實在緊張,當時說讓李大寶先臨時幫忙一個月。不料一個月後,想是領導忘記了,沒有人過問李大寶的事,半年後,包大隊對李大寶說:“大寶,我請示了關政委,通過觀察,我決定留下你,你有意見嗎?”作為一個新丁,況且性格隨遇而安的李大寶是不可能有什麼意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