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一萬年前 現生種問世(3)(3 / 3)

是白天,是黑夜,還是沒白沒夜?是吃,是睡,還是邊吃邊睡?連他自己也搞不清。老祖宗晝夜分明有吃有睡的規矩,就這樣改變。渾圓健碩的身軀,就這樣縮減。春天的悠閑也早就沒了蹤影。

好在這片寬闊的竹林,足以延續他的生命;這個綠色的陷阱,還能誘惑殘留的生靈:一隻皮包骨頭的水鹿,一隻落地而死的山雞,或者像現在,這隻帶著兩隻小象的雌象。

在雄貓花耳朵眼裏,雌象長鼻的甩動舒卷,並不優雅,而是可惡。這片竹林,他守候了整個春夏秋冬的竹林,從前是他不可侵犯的領地,現在是他生命延續的唯一。

黑眼睛噴出了怒火,喉嚨裏發出了吼聲,一股氣浪在竹林裏回蕩,竹竿搖晃,落下一場冰雹,竹葉顫抖,攪起一片雪花。

饑餓的雌象沒有動,這場颶風還不足以撼動她的龐大身軀。

兩隻小象站不住了,身不由己地轉起了圈子,七七四十九圈,才一屁股坐到地上。

雄貓花耳朵走過來了,氣勢洶洶,咄咄逼人。未必決一死戰,畢竟比對方小了幾倍。未必掠為食物,起碼在他們倒斃之前。隻是憑借天神的威風,把入侵者趕走。因為扞衛竹林就是扞衛自己的生命。

饑餓的雌象依然不動,以她寬厚的天性,不會接受挑戰。以她目前的處境,卻又別無選擇。為了自己和孩子,她不會放棄任何生存的機會,赴湯蹈火,義無反顧,何況她還有壓倒一切的身軀,所向披靡的劍齒和席卷千軍的長鼻。

箭在弦上,千鈞一發,漫天雪白中,充滿了火藥味。生死抉擇前,誰又肯讓誰?

想不到,那個龐大的身軀,跪下了。劍齒插進冰雪,鼻子偎在胸前,兩行清淚,從臉頰上流下來,凝固成兩根灰色的冰淩。

秦嶺上的巨無霸,就這樣輕易地跪下了,為了自己,也為了孩子的生存。

下跪就是臣服,流淚就是懺悔,畢竟老祖宗之間有過患難與共,又何必趕盡殺絕呢?

雄貓花耳朵收起了神威,就感到了饑餓,就開始進食,竹林裏就響起了“吧嗒吧嗒”的咀嚼聲。

但是,當他伸手去抓那蓬最鮮最嫩的竹葉時,卻被抽了一記。眼睜睜的,那蓬竹葉就被灰色的鼻子卷走了。

怒不可遏,花耳朵撲上去,在那根可惡的長鼻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汩汩的鮮血,痛苦的吼聲,長鼻揚上天空,又狠狠地甩了過來。

雄貓花耳朵的前腿被纏住了,天神的威風被褻瀆了。暴跳如雷,吼聲震天,卻隻是爆裂了筋骨,吼啞了喉嚨,掙脫不開。

天神啊天神,300萬年的天神啊!

暴怒的劍齒象有移山填海的力量,隻要把對方甩上天空,砸向地麵,再踏上一隻腳,不論是天神還是地煞,都會一命嗚呼。但是,她的鼻子被地心吸住了,無論如何也甩不起來,隻能纏著。

巨無霸啊巨無霸,300萬年的巨無霸啊!

風窒息了,雪窒息了,竹林窒息了,該同情誰?幫助誰?天地在猶豫。

灰色的巨無霸用力的拔著,力拔山兮卻撼不動天神的定力。

黑白相間的天神用力拚命吼著,大風揚兮卻解不開巨無霸的鎖定。

能同情誰?幫助誰?天地在放棄。

一個時辰,三個時辰,五個時辰……

“轟隆”一聲巨響,悲劇發生了,天地死寂了。

風不忍心看,走了;雪不忍心看,飄了;竹林不忍心看,搖著頭;天地不忍心看,可又怎麼能忍得住?

塵埃落定,一個匪夷所思的場景出現了:

一個鐵灰色的軀體,側臥在雪地上,沉入了夢鄉。粗壯的腿舒展著,寬大的耳朵覆蓋眼睛,圓潤的劍齒捧著鼻梁,隻有長鼻繃得筆直,伸向前方。

前方,一個黑白相間的軀體站立著,已經入定。黑眼睛圓睜著,像潭水;兩條後腿插入雪地,像鐵樁;兩隻前腿翹起來,把灰色的象鼻拉得筆直。

兩個秦嶺上最威猛的鬥士,就這樣拉幫著,結束了永無勝負的鬥爭。

兩個秦嶺上最古老的物種,進入了永不歸來的幻境。

坐在雪地上的兩隻小象,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腳步蹣跚地走過去,鑽到雌象的腹下,用饑餓的嘴,咬住了母親幹癟的奶頭,拚命地吸著、吮著、咬著、拱著……

可憐的小生命,淚水模糊了天地……

五、十年熬煎

真的變了?豔陽高照,藍天白雲。

還是沒變?竹林婆娑,銀妝素裹。

冬天過去了?天不語。

春天快來了?地不語。

隻是在兩蓬竹子之間,冰封的地麵有了響動,接著就有了一個小孔。

一對圓溜溜的眼睛露出來,又縮回去,一陣響動,小孔變成大洞,周圍有了冰花。

圓眼睛又出現了,跳出來,帶出尖溜溜的腦袋滑溜溜的身子。哈哈,是竹鼠!

滑溜溜的雄鼠出來就摔了一跤,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來。這世界太陌生了,自打出生,就沒上來過。餓了洞裏覓食,總能找到竹根。困了洞裏睡覺,反正黑咕隆咚。現在,一股暖氣從地麵洇下來,他就在洞裏待不住了。說不定外麵的世界更精彩?

地麵打滑,陽光刺眼,滑溜溜的雄鼠怎麼也站不住腳,睜不開眼。幹脆,就在這新鮮的空氣廣闊的空間裏,閉上眼睛打滾。

滾過去,滾過來,好痛快!

滾過來,滾過去,好痛……好痛啊!身子撞在一棵樹幹上,腦袋暈了,腿腳散了,眼睛卻睜開了。啊呀,好漂亮的世界啊!

“嘁嘁--嘁嘁”

“嘰嘰--嘰嘰”

“吱吱--吱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