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沉重的大門被遲星洲一人推開，沒有得到命令，隨行的將士都不敢上前跟隨，隻站在原地，靜默地看著遲星洲的身影消失在了殿門之後。
國破的消息傳來那日，未央宮內的宮人便已逃了大半，剩下的小半在聽聞叛軍打進宮城後也都躲了起來，雖然北境軍素以軍紀嚴整著稱，但命畢竟隻有一條，誰也不敢賭自己能不能從叛軍的手下活得下來。
這座曆來隻有皇帝居住的宮殿就這樣前所未有地空寂了下來，墜著馬刺的長靴踏在地上，發出的回響讓這份寂靜顯得尤為滲人。
或許是缺了奉燭的宮人，殿內顯得尤為漆黑，隻有最深處點著一星燭火，幽幽微微映著一道靜坐著的身影。
長長的紗幔從房梁墜下，被不知從哪吹來風吹得揚起，遲星洲停下了腳步，隔著那道紗幔注視著那靜坐的身影，他的鼻子敏銳地輕聳，嗅到了一些淡淡的血腥氣。
皇帝寢宮，為何會有血腥之氣？
遲星洲目光微寒，手下意識覆到了腰側劍柄之上，下一秒，便見那靜坐之人似是被他的動靜所擾，微微抬頭向他看了過來。
“你是何人，竟敢擅闖寡人寢宮？”
那是極嘶啞難聽的聲音，但卻帶著一股不容冒犯的威嚴，遲星洲神色微動，傳聞中這北燕皇帝自小長於婦人之手，又一直受權臣轄製，性情極為懦弱，他本以為自己進殿後會見到一個涕泗橫流的懦夫，結果卻並非如此。
“北境軍首領，遲星洲。”
遲星洲報上了自己的名字，便見那紗幔後的身影忽而站起身，快步向他走了過來。
紗幔被對方走動間帶出的氣流高高揚起，遲星洲警覺地將劍拔出半寸，下一秒，幽微的燭火發出輕微爆響，短暫明亮了片刻，就在這一片刻間，遲星洲看清了對方的容顏。
隻從衣著打扮來看，那並不像個皇帝。
墨發披散、素衣單薄，甚至雙足都未著鞋襪，身形單薄而瘦弱，唯有一雙眼亮得驚人。
一個晃神間，遲星洲握著劍柄的手便被一雙灼熱的手緊緊握住，那張蒼白絕豔的臉猛地湊到了他的眼前來。
“將軍終於來了，”那人定定地看著他，蒼白的唇瓣微翹，眼中卻沒有多少笑意，“可叫寡人等得好苦啊。”
朦朧間，遲星洲似乎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但那味道很快便被眼前之人身上傳來的奇特香氣給掩過，就仿佛隻是他的錯覺。
“……陛下？”
遲星洲略有遲疑地叫出了這個稱呼，眼前人的容貌確實與他見過的皇帝畫像很相似，又身處未央宮中，身份毫無疑問，隻會是北燕的皇帝陛下。
但直覺告訴遲星洲，似乎有什麼不對。
到底有什麼不對呢？
遲星洲微微動了下被眼前人握住的手，對方看他一眼，緩緩鬆開了手，“將軍勿怪，近日朝中賊子作亂，寡人心中惶恐，幸有將軍前來清理亂象，寡人激動之下難免失態，見笑了。”
雖然這樣說著，但那人的神色中卻不帶任何畏懼惶恐，一雙眼仍是明亮銳利的，不像末朝傀儡，倒像位銳意進取的明君。
心中微弱的猜疑慢慢散去，遲星洲不知是遺憾還是怎麼地輕吐出一口氣，忽然有些好笑。
——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又怎麼可能會是一介女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