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秋色漸深。
夜色圍攏,天地之間一片墨色。
一道月光透過木窗,照在一塊木質牌位上,三柱清香已經燃盡,屋子裏一位少年跪在蒲團上,像是亙古以來便不曾動過,身旁隻有一條毛色花白的狗作以陪伴。
少年姓陸,名先機,從小沒了父親,現在他是個孤兒。
月漸西沉,不多時天地褪去黑色。
百裏小縣中斷壁殘垣,時間已過辰時,卻不見炊煙,隻有屍體遍布在縣城各處。一場戰爭奪走了陳國的土地,也奪走了這片土地上的人。僥幸活下來的人帶著滿腔憤恨,用“刀”在心裏刻下一個名字——齊王顏希聲。
胭脂巷裏,一隻手拍在陸先機肩上,這突如其來的一拍讓他一怔,好似被人從地獄拉了回來,眨了眨眼睛,肉眼可見的淚痕還粘在臉上,他也不擦去。望了望周圍,一片陽光貼在牌位上,奪目,刺眼,因為那是他母親的名字。這是少年最熟悉的地方,但現在已經陌生了,有親人的地方才是家,人沒了,家自然也就沒了。
“是時候了,你該走了。”
聲音從陸先機背後傳來。
說話的是一位老者,身形枯槁,一副乞丐模樣,腰間別著一個酒葫蘆。別看此人邋裏邋遢,卻有幾分仙風道骨,若梳洗一番,說是那座山頭的聖人亦或可信。
陸先機盯著母親的牌位說道:“去哪兒?”
“離開淇縣,去烏塗。”
“那裏可是楚國。”
“那裏有神誥宗和正一門兩家聖人鎮守,近十年不會有禍事。”
“拿著這封信,去烏塗縣找一個叫嗯…………叫孟得狠的人,到時自有生機。”
老者說罷,便不知從哪裏拿出一份皺皺巴巴的書信,說是書信,不過就是一張對折的黃紙。
陸先機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似的艱難起身,望了望老者,接過書信。少年想打開書信,卻被製止,老者便又接著說道。
“要走了,幹爹還是應該送你些什麼,說吧,你想要什麼?”
老者是陸先機的幹爹,這“得益”於一位風水先生,說陸先機出生時命犯水神,要認一位乞丐作幹爹才能消災,所以便認了眼前這位老者,當然說這話的風水先生就是眼前這位老者。隻不過陸先機沒叫過,他甚至都不知道這老頭姓甚名誰,但是淇縣百姓都知道縣裏有個認乞丐當爹的小孩兒,還讓乞丐取了名字。
聞聽此話,陸尋不緊不慢的說道。
“錢。”
“……”
老者咳嗽了幾聲,若無其事的取下自己的酒葫蘆,又從懷裏掏出一本書一並放在桌上。
“我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在這兒了,就都給你了。”
說完,便向門外走去,似乎有些著急。
走至門前,老者又站住,說道。
“我教你的本事可別忘了,雖然你占得天地先機,但世事無常,人非所及也,遠遊他處,當以存身為要,切記。”
一大段話,陸先機隻聽懂了第一句,心想:“騙人的也能叫本事?”,老者後麵說的陸先機沒有聽,也聽不懂,他隻不過有些好奇,他難道不逃命嗎?
窗外,暖風習習。
陸先機看了看這“封”救命的書信,將它揣進懷裏,又拿起老者放在桌上的書本看了看,書本並沒有什麼特別,隻是這名字讓陸先機有些好奇,他不過隻是一個普通的平民百姓,而老者送他的書卻叫《劍修名錄》,這書對他來說毫無用處,然而再看看桌上的酒壺,陸先機便瞬間明白了,老者定是讓他把書買了換酒,想到這裏,陸先機竟有些感動。
老者站在門外,目光掃過戰亂後的殘垣和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輕歎一聲,隨後身形拔地而起,化作一道飛虹,向東而去。
不覺夜色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