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駕親征高麗王國,前後攻克玄菟、橫山、蓋牟、磨米、白岩、遼東、卑沙、麥穀、銀山、後黃等十城,遷徙遼、蓋、岩三州百姓加人唐朝戶籍的有七萬人。新城、建安和駐蹕山的三大戰役,陣亡的高麗兵將四萬餘人,唐軍戰死將近兩千人,戰馬損失十分之七八。李世民以錯誤的判斷為前提,錯誤地選擇了征服對象,在錯誤的天時地利條件下,以錯誤的指揮打了一場錯誤的戰爭。朝鮮半島三國之間的內部紛爭,唐朝大可不必介人。李世民興師動眾,主要原因不外乎步人老境以後,走上了好大喜功、揚威異域的道路,把大臣的苦諫都當做耳旁風,主觀臆斷,一意孤行,執意在有生之年償此東征的宿願。他打著“內為隋主楊廣雪恥、外為新羅報仇”的幌子,將開邊拓土當做一己的功業,就不再顧及國人與鄰國軍民的苦難以及死活了。
親征失敗,李世民悲天憫人,思緒萬千,不禁想起了貞觀十六年君臣問對時,魏徵的一席肺腑之言:“陛下聖德微妙高遠,居安思危,伏願陛下能夠經常控製自己,以保全堅持到最後的美名,那麼千秋萬代都能得到好處。”他深感慚愧,懊惱不已,既悔恨自己放棄了求諫致治,又責怪臣工以曲相諛悅代替了直言規諫。可是又不便發泄牢騷,也不願意公開認錯,於是以委婉的音調繞著圈子歎息說:“哎,要是魏徵還在世的話,無論如何也會進行阻攔,不讓朕禦駕親征。”長孫無忌感到臉上無光,垂下了雙肩,默不作聲。
李世民斜睨了他一眼,解釋說:“朕的感想,純粹發自內心,主要是針對自己說的,也可以說是對國家大計的一番反思。位居尊極的天子擁有絕對的權力,卻並非絕對正確。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人君離不開忠良輔弼,離不開臣下的匡正。”
“興師征遼,臣與褚遂良一諫再諫,皇上就是聽不進耳。”長孫無忌有些不服氣,又想洗清自己。
“你們的話,軟弱無力,說理不充分,遠不如魏徵深謀遠算,據理力爭,切中要害。他呀,雅有經國之才,性情抗直,無所屈撓,品格高尚,身正而心勁,上不負人主,下不阿權貴,中不移親族,外不結朋黨,不以逢時改節,不以圖位賣忠。”
“我朝諫臣濟濟,其中最傑出的當推魏徵。”李道宗附和說。“對。魏徵不愧為直臣、良臣,而且也是一位大大的忠臣。我們不應該無端地猜疑他,貶低他,或者攻其一點,不及其餘。而要憑事實說話,肯定他的功勞和政績,恢複其本來麵貌,把他的良好形象牢固樹立起來。”
李世民命李道宗乘驛馬晝夜兼程前往魏徵墓地,用少牢(羊、豬)祭祀,重新豎立以前推倒毀壞的墓碑。征召其妻子兒女到行宮,予以撫慰賞賜。
大軍返回營州(今遼寧朝陽市),下詔收集遼東征戰陣亡將士的屍骨,安葬在柳城(營州州府)東南,用太牢(豬、牛、羊)祭奠。李世民親撰誄文哀悼亡靈,痛哭流涕。死者的家人聽到傳聞,紛紛表示:“兒子戰死遼東,天子親自哭祭,還有什麼遺恨!”年輕時屢戰屢勝的常勝將軍,竟以最後一次征戰失敗來結束自己的戎馬生涯。雖然在戰場上並沒有吃敗仗,但是損失慘重,勞民傷財,人員傷亡,用血的代價換來的卻是無限的傷感和遺憾。李世民從悔恨交加中尋找到了一種自我安慰,他用手指著尉遲敬德、秦叔寶和程咬金等老將軍,懇摯地對薛仁貴說:
“當年跟隨朕征戰的將領,都已步入老境。朕隻想得到驍勇善戰的後起之秀。沒有人能比得上你。得到遼東朕並不高興,高興的是得到了你。”
“臣乃微不足道的草民,”薛仁貴誠惶誠恐地跪拜道,“僅有幾斤蠻力,深恐有失陛下的重托。”
“聽說你是薛安都的六世孫,名將之後嘛。”
“說來慚愧,家道早已衰敗,臣在家當雇農,住窯洞,連妻兒都養不活。”
“你妻子叫什麼名字來著?”
“王寶釧。”薛仁貴眨了眨潮濕的眼睛,“要不是她支持,我還不一定會投軍。”
“好一個賢德的婦人。雷氏兄弟殉國了,朕準備把你留在身邊。你把家室接到京城來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