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沒有任何毛病……

誰知道呢——

精神病可是‘傳染病’的一種,而且很難被根治。

沉默,就像是當年被送進去時一樣的情景,爭辯在這裏從來無力。

即使David Rosenhan對所謂“精神錯亂中的理智”的嗤笑聲已經停息了七十多年,走廊裏潔白的牆麵漆依舊刺眼——每一條走廊,每一麵牆。

白的喧囂……

餘信皺了皺眉,搖晃著頭仿佛驅趕著什麼不愉快的經曆,這個療養院室內的裝潢,真的很讓人不舒服。恍惚間,他並沒有注意到對方戲謔的回複以及平靜如水……如死水般的眼眸。以至後來隆冬裏每個被風搖晃醒的深夜,他都會偶爾回想一下當時兩人第一次見麵的情景,努力回想那個讓他的計劃不得不推遲幾個月的該死的走神的瞬間那個人的神態,尤其是眼睛。——“結冰的湖麵下是怎樣的熱忱呢?”記得作家後來的某一天對他這樣言語過。

不想了,連續幾天的噩夢令他心力憔悴,“喬遷之喜”絲毫無法衝散他滿身的疲憊與煩躁。在耐下心與之前唯一見到的未來的“同伴”交談幾句後,留下一句平時慣用的口頭語告別之後,他便低頭重新拎起行囊向樓裏走去。

年輕人啊——他搖搖頭,壓根沒有在意對方是否聽清他自言自語般的調侃,目送那個隱約聞得到些許體味的大男孩進樓,然後——繼續享受著漫長的下午茶時光。

這裏的管理真的很鬆散,寬大的襯衫與褲衩,手中的一壺涼白開,斜斜地半倚在一根立柱上,大腿扣著一本精裝書《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曬太陽。

再過半小時左右,太陽就落山了,他的一下午又對付過去了。

其實他剛剛才站起身來,久坐的台階不覺間已經被曬的滾燙,因此,耐心的看完《一千零一個目標》後,他便迫不及待的起來了,屁股燙。

好在熱的隻是台階,石製的立柱從骨子裏仍然斷續的散發著陰涼,正好用來降溫。

作為一個情緒仍然不穩定的“高危病例”,今天他的表現完美無瑕,讓遠處觀察的護工們省了不少心。

據老徐說,立柱原來是金屬的,對這裏的醫護人員存在潛在的危險性,所以後來一個患者的家裏出資,把這裏整個換了一遍。

——不是大理石,不貴。他故作老成的歎了口氣,望向遠處飛霞的天邊與白皙的圍牆。牆上聳著一排排護欄,不高,但足夠用。他用力閉了閉眼,學著療養院的樣子,將剛剛一片像紅兔子的雲鎖在眼裏——然後,就等著太陽落山,等著飛霞退散,等開飯。其實他剛剛偷偷吃了一個小桃子,不算太餓。

唉,無聊的等待後是無聊的晚飯,無聊的晚飯後到是可以找找樓上的同樣無聊的老徐。他不禁揉揉眉心,真是一模一樣的一天天呐。他雖然很懶,但還是挺期待著什麼改變的。

猴子跺跺腳,繼續窺探著護士更衣室,這個位置,極佳——隻要護士小姐姐們一拉開窗簾就能發現不遠處長椅上的他,以及較遠一點倚在立柱上的懶家夥。

極佳的意思,並不是說能看到怎樣的旖旎,畢竟窗沿上附著的土有窗簾那麼厚了,上麵還有零零星星不知道是誰的手印。而是說他現在的位置非常安全,相信護士小姐姐們相信他不會有什麼非分之想。當然,即使小姐姐們忽然有一天心有靈犀的拉開了窗簾,他也能立刻裝作非常熟稔的樣子向那個天天下午曬太陽的家夥打個招呼,自然而流暢,雖然在他的印象裏,更衣室的窗簾就從來沒被拉開過。

你們說那家夥?早起看日出,下午看日落,晚上熬夜不睡去迎接嶄新的一天,那家夥,過得真是有規律。

規律的……就像自己一樣。待在這裏這麼久了,雖然一直隻能看到一些隱隱約約的輪廓,但極個別特點鮮明的身材他已經能模模糊糊的認出個大概了,自己眼力明顯進步不少。

他繼續拖著腮,瞪大眼睛,爭取不錯過任何一個腦補的精彩情節。

狗日的太陽,他擦了擦汗,接著看。

又一張報紙,他看完後仔細的疊好,床底下已經撂了一大摞,但桌上還有剩下好多張。今天的看完了,新的明早飯後又送來了,他老實,他本分,他接著讀,他又將安安穩穩的度過充實的一天。

晚上還要記得早點睡覺,不然會有一個沒臉沒皮的玩意兒來找他解悶兒。多少次深夜暢談後,那狗東西美滋滋的去窗邊迎接新一天去了,留下他這麼個半截入土的老骨頭跟著失眠,看星空。

“老徐,我來看你啦……”

現在一聽這話就上頭,真是吃飽了撐的,怎麼就當時滿臉慈祥的多嘴“提點”了他幾句呢?

他摘下了平光鏡子,把桌上的報紙打亂順序,又窩了些角,塞到了床下,早點吃飯,早點鎖門睡覺。報紙永遠讀不完的,打印出來的一刻就已經過時了。但覺是一定要睡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