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冬之痕01(1 / 3)

我喜歡冬天,當北方的冬天被白雪覆蓋,那可真是一個純潔晶瑩的世界。

我希望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紛紛擾擾的爭吵,永遠象這雪後的世界一樣安靜祥和。

我喜歡在雪花飄落的時節走在回家的路上,聽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想著家中能亮起暖暖的燈光,父親和母親和妹妹在炕上圍坐在飯桌前等著我回家吃飯。但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而已,溫馨幸福的家對我來說那是奢侈的、是遙不可及的夢。

我喜歡那屋簷上掛著的冰淩柱,是被陽光融化的積雪凝成的,長長短短的冰淩柱在陽光下嘀嘀嗒嗒流下晶瑩的水滴,屋簷下的土地上就會砸出一排小水坑,就像水滴石穿的那句成語一樣,可愛極了。

那屋簷下掛著的冰柱就是冬之痕吧?它不停地淌著淚水,當它滴盡最後一滴淚時,就該是春天了吧?要是春天來了,我的生活就會好起來嗎?

——林美玲

我不知道父親為什麼那麼恨母親,每次喝醉了酒回家,就看母親不順眼,稍稍伺候不周用皮腰帶抽打母親,打得母親抱著我滿屋子跑,母親抱著我是希望父親看在孩子的份兒上不要那樣打她,母親被抽得多疼也不敢跑出這個家門,她怕父親不讓我們再回到這個家裏來,後來又有了妹妹美娜,父親耍酒瘋就更慎了。

那是七十年代初期,我八歲妹妹比我小兩歲,父親沒打過我和妹妹,所以我和妹妹都不明白,父親為什麼那麼恨母親,是因為母親沒生個男孩給他傳宗接代?還是他骨子裏就有暴力傾向的性格?我不懂大人的心思,也不明白母親為什麼這麼懦弱。

母親在我的眼裏是慈祥的,母親是山東人,是怎麼來東北這邊工作的我也不清楚,娘家還有什麼親人也從未聽母親提起過。

父親是蒙古族牧民的兒子,是大口吃著牛羊肉,大碗喝著高度的白酒長大的。父親身材魁梧高大,是當兵轉業後分到東北油礦上來工作的,母親和父親站在一起顯得母親更瘦小柔弱。

父親脾氣暴躁,母親卻溫柔善良,母親這麼炒菜燙酒地伺候父親都不能使父親滿意,一喝上白酒後,母親稍一怠慢就不是人一樣地打母親,母親就緊緊地抱著我或是妹妹,母親知道父親不會打我和妹妹,那也不要打她該有多好。

我十二歲那年,父親和母親離婚了。我跟母親過日子,妹妹跟父親搬到了礦上的單身宿舍去住。

那時候母親病了,我比妹妹大一些,可以照顧母親吃藥。聽鄰居阿姨說母親得的是精神病,醫生說是精神分裂症。

母親經常要住院治療一段時間才能回家。而我隻好在脖子上掛了根布條,上麵栓了家裏的鑰匙,每天放學回家做飯、洗衣服、收拾房間,全由我自己說了算。

妹妹和父親在礦上的職工食堂吃,有時妹妹會跑到家院外朝屋裏喊:“姐姐!姐姐!出來一下。”妹妹手裏拿著熱騰騰的白麵饅頭朝我晃晃。

“姐,快拿著,爸看見了會罵我的。”

我隔著低矮的院牆接過饅頭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妹妹就一溜煙兒地跑了,頭上那兩條羊角辮一顛一顛地和著她瘦小的背影,頃刻間消失在小巷的盡頭。

母親的病很重,單位也知道母親有病,所以母親即使是出院了,也不用去上班,就整天在家裏對著牆說胡話,說誰誰誰又陷害她了,致使她蒙受這不白之冤。說來說去就是那點兒事兒,我也搞不清母親究竟說的是怎麼一回事兒,反正母親天天磨叨的這些事兒我都習慣了。

母親寫得一手好鋼筆字兒,母親是有文化有知識的,在我眼裏母親是愛我和妹妹還有父親的,不然為什麼父親前些年那麼打她,她也不提出要和父親離婚呢?

離婚,是父親單位領導做的調解工作,父親同意帶妹妹出去過日子,單位也給父親臨時騰了間宿舍。父親帶妹妹走了後,就沒再回來看過我和母親,雖然都在礦上住著,我和妹妹也隻有在學校,才能在一起說說話兒。

妹妹放學早,她知道我放學晚,就在學校大門口的門垛那兒等我下課,然後扯著我的衣襟兒跟我回礦區。

“爸他還喝酒嗎?爸對你好不好?”

妹妹晃著頭說:“不怎麼喝了,回來就悶頭睡覺,再不就和隔壁的叔叔下棋去。”

妹妹長的和母親一樣的瘦小,鄰居們都說我長得像父親。我真的搞不懂大人們的那些事兒,母親已經不能正常的和我交流了,家裏也不能看見父親的任何東西,一見到父親的東西,母親就拽著我不讓我上學,說我走了父親還會打她,她怕啊!所以家裏有關父親的東西能燒的我都燒掉了,包括父親母親的照片,母親整日胡言亂語,我隻有習慣著這一切才能擔起這個家來和母親生活下去。

母親是個愛幹淨的人,沒事兒的時候總是在家裏洗衣服,經常是洗完了剛晾到院子裏的曬衣繩上,回過身來,又端盆水來從晾衣繩上取下來再洗,等我中午放學到家的時候,母親還是在院子裏洗衣服,見我進了院子,就朝我笑笑“哎呀!美玲,看家裏被褥髒死了,我洗了一上午還沒洗完呢。”說著說著又低頭揉搓起來。

“哦!美玲,你自己做點吃的吧!等我把這些晾好的才能做飯,不然你上學就不趕趟兒了。”母親抖落著手裏的床單翻過來掉過來看了又看,直到她滿意地搭在晾衣繩上扯著上麵的褶皺,當她認為滿意後才會開心地哼著歌去院外倒洗衣水。

我已經習慣了母親的反常舉動,我認為母親是被父親打怕的,病也是父親打出來的,母親和父親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這是我這一輩子也解不開的迷。

我不能去怪誰,在這個不幸的家裏,雖然我和母親過,妹妹和父親過,我還是有過完整家庭的,且父親和妹妹都還活著。母親病多重,都還是我的母親,父親離我多遠,他得承認他還是我的父親,我還有個可愛的妹妹叫美娜。

同學多數都不敢到我家來玩兒,怕和母親說話,因為母親說話是沒邏輯性的,經常給人家問得莫名奇妙,我就在一旁偷偷地笑,笑得同學很尷尬,當著母親的麵又不敢說什麼。

那天,我記得母親是在聽收音機,收音機裏說“黨中央徹底粉碎了四人幫反黨集團,百裏草原一片歡騰。”母親把(百)聽成了(白),不停地和我最要好的同學李竹青說:“你說這收音機裏的人胡說話不?草原是綠色的,到她那兒怎麼變成白色的草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