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和家臣們發生糾紛了,要是他來處理的話,這些家夥們一定會服服帖帖的吧,對於這種事情他最拿手了,真不愧是我喜歡的家夥呢。”
“真的很忙麼?雖然我也知道在畿內的作戰很複雜,但是就連回信的時間都沒有麼?”
“聽說陷入了苦戰呢,這家夥沒有問題吧。”
“家臣會議好無聊,我也想要一個可以幫我主持家臣會議的男人啊。”
“天好冷,好想被抱著啊。”
“今天關東的那些諸侯們果然是色狼,一個兩個看我的眼神都好奇怪,真是想要好好嘲笑一下他們。不過算了,還是不要告訴他了吧。”
“唔,聽說西國以及四國的作戰已經持續很久了呢,這家夥身邊似乎也沒有誰,該不是會想著老娘擼了吧?”
“但是……果然還是好寂寞啊……”
“我一定是被這家夥迷惑了心智才會選擇這種奇怪的遠距離喜歡一個人……真是……太想要見到他了啊。”
我的祈願並不是那麼有效,我想。這也是有著一些原因的——並不是說我不太受到神明的喜愛,而是我本身就化身為毗沙門王的話,神明是不可能向另外一個神明祈禱的,硬要說的話,應該是求助才對。所以說,一直以來我的願望都很難實現。但是,至少有一次,大概算是我的同僚們偶爾的良心發現而實現了我的願望吧。
稍微有一點想起來,在前往關東之前的最後一個冬天。在春日山城的天守裏度過的最後一個冬天。
春日山城的冬天很冷,即使是裝上了壁爐也一樣,而我習慣了這種溫度,因為我想,這就是孤獨應該有的溫度,每年的新年酒宴過後,那些喝著酒的大老粗們回到了自己的屋舍的時候,這也應該是越後最安靜的時候了。
因為大雪封山。所以隔絕了一切戰爭的信息,我從來沒有比這種時候會更加感謝大雪——雪國的越後。隻有這種時候才會顯得像一片世外桃源。雖然說世外桃源應該不是冰雪覆蓋的,然而隻要安靜祥和的話,那麼在這種世道當中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今年新年的祝酒詞,是宇佐美幫我寫的,這個老狐狸,寫的很好。所以說一切都很順利……”
身為大名而對另外一個大名級的領主寫信,兩人的信件當中也是極少有著什麼關於當下時局或者戰局的看法的,這一點是難能可貴的——因此,就算是有人發現了的話,最多也隻能看見許多的日常瑣事。
一些。不能再細節的日常而已。
似乎是為了來年出陣關東的關係,所以說今年準備了特別多的柴薪還有糧食過冬,壁爐當中的柴火燒的相當旺盛,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緊了緊自己披著的外套,然後繼續寫著信。
“越後的冬天很冷,姐姐和她的丈夫已經先前往關東了,我大概也會在明年搬過去,到了那個時候,大概就不會覺得冷了,我想,等你收到信的時候,我都已經搬到了新家了吧。”
剛剛還是那麼喜歡的白雪,現在卻又成為了仇恨的對象——阻隔了戰爭還有很多不幸之後,大雪同樣阻隔了信息的交流,所以說按照往年的習慣來說,這些信件都會被送到一個秘密的小屋由專人看管,接著再在冰雪消融之後發出,所以說即使寫了的話,那麼也隻是到了那個時候才會發出而已。
因此。現在寫了又有什麼用處呢?
“寫了……又有什麼用處呢?”
就連祝酒詞都會交給宇佐美來草擬的人,卻惟獨對於這種事情特別上心,一點都不像是平時生活作風當中那樣的大大咧咧,而是仔仔細細的用假名寫滿了整張紙。
“始終,是見不到的啊……”
當然,在這種時候,怎麼可能會見到的嘛……對方在近畿,也應該是喝的酩酊大醉吧,接著在誰的攙扶下回到房間,又或者說是通宵達旦的,準備著來年的計劃。雖然說近畿很溫暖,但是這份溫暖的代價也就是無盡的戰火,這個曾經無所事事,而如今化身為了工作狂的男人,說不定現在也很認真的思考著策略吧。
明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為什麼會覺得失望呢?
望著南蠻玻璃窗外的白雪,開始責怪起了自己的不成熟——責怪距離,就好像是責怪冬天為什麼會下雪一樣讓人覺得莫名其妙,而自己做出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實在是不符合自己的身份。
緊緊了貂皮的圍巾——這是某個家夥從明國以北,那個現在還是蠻夷的地方所進口來的東西,雖然說非常的溫暖並且舒服,但是此刻卻沒有減少任何寒意。
“啊,今年的話,也是很和平的一年呢。”
新年本該如此。如果說是大家聚在一起的話,那麼反倒是違背了新年的本意了,新年既然是祈求平安的日子,那麼本身如果不平平和和的度過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吧——因為,在人們聚集起來並且推杯把盞的時候的確是很熱鬧,但是當這份熱鬧結束之後。剩下的是會比沒有相聚更加讓人難以忍受的空虛。
想要平平穩穩的,然後維持好好的心態,接著繼續拿起了筆,想要寫些什麼,然而回顧身邊的話,卻沒有一個幫自己研磨墨的人。
我第一次感覺到了人生的失敗——就好像是戰場上的勝利從來沒有發生過,就好像是自己從來沒有贏過,因為不管取得了多少勝利,聚集在我身邊的人卻越來越少。以至於在這種日子裏,我也要一個人度過。
“過去幾年是這樣子度過的,今年是這樣子度過的,但是說不定以後就會好起來,離開越後之後,搬到溫暖的地方去大概就不會寂寞了吧,但是……但是……”
好想見你,這種話怎麼可能出現在自己的信件當中。即使是信件裏,自己也要保持著所謂越後之龍的姿態——所以。果然還是不能直白的表現才對。而且自己的話,也沒有必要和動機那麼做才對啊,對方並不是自己的什麼人,要真的去找一個定位的話,那麼剩下的也隻有敵人這樣子的字眼了,可自己卻如此的依賴著對方真的好麼?
可是……
“好想見到你啊。”
“好想見到你啊。”
“好想見到你啊。”
如此一字一句的寫著。接著莫名的哭了出來,不顧身份的,孤單的哭了出來。
就算是明白距離遙遠,並且身份上的距離更加遙遠,這種心情果然還是沒有辦法磨滅的——並不是說平日裏就不會想念。而是平日裏還有所謂的工作和征戰能夠稍稍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而所謂的節日本身,說不定也隻是一個絕妙的借口,大家一起,約定俗成的借口而已。
又有多少節日和原來的典故還有相關呢?新年的話,大抵也已經不是大家一起驅逐年獸的意思了,人們隻是需要一個借口,讓大家能夠聚在一起——所以,節日本身隻是一個大家所認可的,溫柔的謊言而已。接著這個謊言,不少平時所做不到的事情可以稍稍的任性一下,畢竟,這就是節日的特權。
一遍的一遍的寫著,然後將上好的宣紙揉了起來,許許多多沒有傳達的心意,就和這些紙一樣——互相傳達多少封信件,雙方的距離也不會因為此有任何的改變,他還是在近畿,我還是在越後,即使是明年的話,也不過是將距離拉到了關東和安土而已。而隨著時間的過去,我們之間的身份也會越來越懸殊。
他越是成功,那麼便越是會成為邪惡的典型而與我對立,我越是成功,那麼也便越是會必須要履行正義使者還有毗沙門天王的使命,隨著時間的推移,等待著我們的絕對不會是終究有一天會在一起的承諾,也不是更加美好的未來——而是絕望的,不可能戰勝的分離。
“我一定是腦子壞掉了…才會喜歡上那家夥吧。”
如果是別人留下了眼淚,那麼在這種時候,他也一定會露出自己溫柔的一麵去擦掉臉上的淚水,然後摸摸自己的腦袋來進行安撫吧——明明是會比誰都要溫柔的人,隻不過裝成了一副魔王的樣子,那種事情,我也是知道的啊。然而如果是我的話,那麼也隻有自己去承擔這些眼淚了……
明明多少次想過了,好好的做回自己的沙門天王,所謂神明是不需要感情的,這段感情所帶來的隻是負累,那麼多年裏,兩人相見的時間甚至不足一個月——隻是那麼短的時間內,又能明白對方一些什麼呢?自己對於對方的感覺,難道就一定是正確的麼?說不定自己也不過是一個魔王計劃當中的棋子而已,如果說是真的想要找誰陪伴的話,那麼身邊就有大把大把的選擇吧。
可是,明明決定了不再聯係了,等到信件到了的時候又會如同小女兒一樣欣喜的拆開,等待有機會見麵的時候。明明身為敵人還是會不自製的開始注意起了形象——愛本身的話。應該是帶來溫暖的東西才對,但是在距離變長之後,那份溫暖也會開始冷卻。
每次的見麵,往往就預示著我最討厭的戰爭,然而如果能夠見到他的話,那麼即使是戰爭我卻也覺得並不是那麼壞了。
可是。即便如此,我還是寧願抓著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