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嗣的風格就是這樣,一定想要達成的事情,他就會考慮好任何狀況。即使是自己身死,他也會想辦法讓他想要做成的事情實現,而這種滾刀肉的性格怎麼看也都是很讓人頭痛的類型,事實上,就算不是人也很會頭疼吧。
“真是的,岐阜殿下還真是很明白我呢,但是這次並不是來阻止你的,相反,我是希望您能夠實現我一個願望,那便是殺了在下。”
天狗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把那隻因為顯出本體而顯得枯黃的手指搭在了景嗣的額頭上,讓他看到了近乎是四百多年前的故事了。
那是在武士的第一個政權鐮倉幕府建立之前,這個國家的皇室還多少有一點希望能夠治理好這個國家的決心的時候。
……
但是多少的,這國家還是有著奇葩的地方的吧。
當位者並非是名義上的最高統治者天皇,而是作為天皇監護人的法皇或曰上皇,曆代的天皇都習慣於作為法皇的傀儡,而等到上皇駕崩之後,天皇也會選擇早早的將皇位讓給子嗣,繼續重複著這一個循環,而這種循環當中,多少也會出現一點問題吧。
原本是為了擺脫藤原貴族們對於朝政的幹涉而建立的院宣製度,同時也會在人心當中積攢著不滿,當掌握了整整四朝權利的白河天皇終於逝世的時候,所有的矛盾和不滿在一刻爆發了出來。
而有一個年輕人剛剛登上了天皇之位不久,就被父親勒令讓位給他剛剛三歲的兄弟,這種事情怎麼看也是太過於不合理了吧,讓一個三歲孩子來當國家的領導者。而最後為了家族的和睦,也是為了天下的安定,那個年輕人還是選擇了讓步,就此讓出了天皇之位。選擇了隱居的生活,即使是拋棄了皇室的身份之後,他也是一個喜愛風雅的人。和歌這種事情,也就多少的包含了他對於國家美好的寄托。即使張口絕不談國事,但是對於國家景色的歌頌可能就是他唯一的想法了。
和他同代的和歌師也有一個叫做西行法師的家夥呢,兩個人當時還都是年輕人,私交甚密,互相探討著和歌之道,而同樣見聞廣博的西行法師,也會將其他地方的靈異事件和見聞作為談資傳授給這位遜位了的天皇。如果是一直持續這樣子下去的話,或許到也是一種不錯的結局,畢竟年輕人的話既然在和歌上的造詣大於政治上的,那麼就是成為詩人也是一種好事。這樣的話也就不會有李煜那樣的“國家不幸詞人幸”的故事了。
可正如景嗣所說過的一樣,有的東西一旦失去了,不是說你想放手就能成功放手的。即使是自己想要與世無爭,未必其他人也會那麼覺得,所以最後的話,這個年輕人的結局並不是那麼圓滿。明明就算是已經相當的謹言慎行並且明哲保身了,但是最後還是被當權者視為仇敵並且追殺最後在那些忠心的追隨者們全部陣亡的前提下。他被關押失去了自由,日日以抄寫佛經作為消遣,而最後官方對於他的結局論述是這樣的:
因為五部大乘佛經全部被東大寺拒絕接納,所以便把佛經投入了大海。終於在被流放八年之後精神徹底崩潰,從此不理發不剪指甲,“變成天狗的模樣”。崇德在自己血書的經文上寫道:我抄寫佛經是為了積累善業而贖罪,既然不被寬恕,就讓那些業力投入三惡道,助我成為日本的大魔緣,“為君戮民,為民弑君。”然後就成為了日本的三大妖怪之一的大天狗,最後做著霍亂天下的事情——當然這隻是官方的說法。
……
“任何時代都需要關於這個時代的守護者,不,與其說是守護者的話,還不說是單純的犧牲品。人民的希望需要有英雄來擔當,而每個人也都希望成為英雄。但真正難找的是承擔罪孽的人。人們總是無知的,他們希望的英雄應該是純潔無暇的,所以一切的錯誤都需要有一個具體的惡人去承擔,而我就是那個犧牲品。”
“曾經的天皇,而現在的大天狗,大妖怪,這就是我的故事,起初的話,我是願意承擔這份罪責的。不管曾經人們怎麼對待我,但是對於這個國家,我真的很喜歡……所以,我並不在乎,我的身體因為人民的願望和想象之力而扭曲,變成了他們所願意看見的大天狗。是啊……就是這樣子的,因為自己的需要所以把一些人想象成自己所認為的樣子,然後逐漸的扭曲事實。我就是那個可悲的犧牲者,在被殺之前,我將繼續承擔這份責任。套用你的想法來說,那麼就是十字架上的反英雄。去承擔別人不願意承擔的東西,然後被人們所誤解。”
“哦,那麼是希望死麼?但是我的話,似乎也是沒有能力殺死一隻連那種程度爆炸都不會死的妖怪的啊,而且單純的可以被殺死的話,那麼為什麼不去找三好長慶呢?雖然我已經清楚了你的身份,但是你應該還在站在皇室那一邊的吧,那為什麼要來找我呢?”即使是基本明白了眼前家夥的狀態,可是景嗣依舊不能放鬆戒備。同情和理解雖然已經有了,但立場不同的話就絕對沒有妥協的可能性。
“的確啊……我是已經履行了這份責任四百年了,但是關於我的信仰最終還有多少呢?還有多少人會記得傳說?雖然人民的心中的確還是敬畏著神佛,但是我想過一些年之後,那份信仰也會消散的吧。而能夠承擔殺死我這樣事情的人,隻有能夠接替我使命的人才可以做到。所以三好長慶不行,目前這個時代,唯一有希望的就是你了。擔任新的活祭品,成為所有“惡”這個概念的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