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那個待他如親孫，隻要他一來總是弄一大桌子好吃的外公，自己被魚塘老頭的兒子打，拎著鋤頭追著對方跑大半個村子的外公，怎麼，竟成了這樣？
蘇東煌從衣服裏掏出一塊手帕，細致地給老人擦拭臉上的水漬，一張滿是老人斑的臉竟然被燙得發紅，亂糟糟的灰白頭發髒兮兮的，似乎很久都沒有洗過，還有老人身上的破舊棉襖，也不知道多久沒有換下，上麵還有大塊小塊的油漬，應該是吃飯的時候不小心滴落的。
越是看，蘇東煌心裏的怒火燒得就越是旺，這哪裏是個有兒有女的老人，分明就是個沒人要的流浪漢。
“外公！小東子回來了！”
蘇東煌喉嚨哽咽著，像是有一塊東西卡住，聲音都變得嘶啞。
“嗬嗬，嘿嘿……”
許是感受到蘇東煌的善意，老人漸漸不再哭了，傻嗬嗬地衝著他笑，單純得像個孩子，熟悉而又陌生，與記憶裏老人爽朗的笑臉漸漸重合。
這一下，哪怕以蘇東煌的鐵骨錚錚也不禁淚目，心痛，懊悔。
離家出走六年回來，疼愛他的安姐姐不在了，連這唯一的親人都認不得他了。
這一刻，他真的後悔當年的離開！
老年癡呆症！此刻蘇東煌哪裏還不明白老人的情況！這是一個非常令人痛心的病症，會漸漸忘記身邊的人和事，最後癡傻得就跟剛出生的孩子一樣，世界一片空白，生活都不能自理。
“太姥爺！太姥爺！你怎麼了？我是小瑜啊！”
安小瑜也撲到老人的身上，從自己的兜裏掏出紙巾，伸出短短的小手給老人擦拭。
這樣一個臭烘烘的老人，旁人通常都是避之不及，但小孩子卻不在意，這或許是她僅剩不多的親人了。
“嗬嗬……”老人傻笑著，或許是感覺到什麼，伸手在安小瑜的腦袋輕輕撫摸著，像是在開心。
“太姥爺你說話啊，太姥爺，這是小瑜送給你的畫，您看，這是太姥爺，這是媽媽，這是我！”
六歲的孩子還沒意識到太姥爺的狀況，獻寶似地將自己昨天畫的畫拿出來，上麵有三個人，一個老人抱著一個小女孩兒，旁邊是個女人，頭頂還有一個太陽，還有小鳥飛過。
雖然人物畫得不是很像，但卻小丫頭愛的表達。
可惜這份愛意老人感受不到，依舊傻嗬嗬地笑著，口水都滴落在畫上。
“舅舅，為什麼太姥爺你不理小瑜，難道不喜歡小瑜的禮物嗎？”
終於，安小瑜也意識到什麼，非常傷心，不解地說道。
“傻丫頭，太姥爺很喜歡你的禮物，隻是太姥爺現在生病了！”
蘇東煌有些心酸地解釋道。
老年癡呆症，這可是世界級的醫學難題。
“啊——！蘇東煌，原來是你這個小王八蛋回來了，你個小野種竟敢打老娘？”
這個時候，萬惠英也緩過神來，臉上劇烈的疼痛使得她像個潑婦一樣尖叫。
“掌嘴！”
蘇東煌臉色冰冷得嚇人，眉宇間更是翻騰起一股煞氣。
一直站在旁邊的鄭少南早就看不下去了，氣勢洶洶的樣子讓攙扶著萬惠英的三個中年婦女情不自禁後退。
萬惠英整個人再次被一巴掌抽得橫飛出去，看得另外三個中年婦女膽戰心驚，這他娘的還是人嗎？怎麼力氣這麼大？
好巧不巧，這次萬惠英直接落到方老爺子的麵前，是鄭少南有意為之。
“我讓你起來了嗎？給我跪著！”
看到萬惠英掙紮著想爬起來，蘇東煌冷喝。
鄭少南心領神會，一腳踩在萬惠英背上，讓後者“噗通”一聲跪在方老爺子的腳下。
不過就在這時，門口忽然響起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你們是什麼人？快放開我媽！”
蘇東煌聞聲望去，看到從門外走進來的女孩兒，不由得一怔，眼裏流露出一絲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