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一(3 / 3)

我不是戶外迷,除了一個適合零到零下十度的睡袋外,啥也沒有。就這還是有次和同學出去玩不得不買的,這些年一直被我束之高閣,好容易才被我翻騰出來。帳篷、氣墊、水囊、指北針、營地燈之類,高錚同學全權負責。他也不是戶外迷,可基本裝備還是挺全的,這大概就是男同學與女同學的差別。

出發前他神神秘秘要先帶我去個地方。到了一瞧,一紋身店。

通常紋身這種傻事都是不超過二字頭的小孩幹的,自以為有了終生固奉的信仰,非得標誌上身,從此與己生死相隨。殊不知十有八九不出五年,信仰就更改,於是現在各醫院美容院清洗紋身業務的繁忙程度不次於紋身本行。

高錚身上是幹幹淨淨的,我身上也是。我們小時候都沒犯過傻,可他現在卻想犯傻,他遞上準備好的一紙卡對師傅說,“紋這個。”上麵描畫著一字“桑”。

師傅問,“想紋在哪裏?”

高錚轉頭問我,“你說呢?”

一頭霧水的我把他拉到一邊,“你怎麼都沒跟我商量?”

“這不用商量,”他拿著一股子自己身體自己做主的主權在握的勁兒,又問一遍,“紋哪兒?聽你的。”

“真打定主意了?”其實我心裏都開了花了。

“嗯。”不猶豫。

“成。不過兩點:一,紋了就不許洗。二,你紋我也紋,我紋個錚。”我得回敬,“所以……你想好,這可是跟你身上一輩子的事兒。”

“我想紋就沒想過要洗。”話接得那叫一個迅速決絕,跟少先隊員宣誓似的。

誓畢他試探著回問我,“你呢?”

“我當然也不會。”我是另一名少先隊員,堅定補充道,“永遠不。”就差沒在耳邊握拳了。

他抿嘴暗幸。

“至於紋哪兒,”我低聲說出心裏的鬼點子,“我紋在這兒,”我拉過他的手,覆在我胸下的左肋,“你……你紋在這兒。”說著又移到他的下腹,偏右側。

定睛注視我幾秒後,他眉眼含笑,唇角一勾,低聲讚同,“好。好位置。”

這不等同於變相約束麼?是吧,我承認。可兩人都心甘情願地被套在這桎梏裏。

這甜蜜的枷鎖。

師傅是這行的翹楚,邊構圖邊道,“瞧你倆這名字,一個比一個筆劃多。”我們不說,他都猜得到,大約來紋名字的情侶不少。“不過別人都紋在看得見的地方,你倆這位置……”他沒說下去。我和高錚對視了一下,臉都紅了。

高錚囑咐師傅用最好的染料,我在一旁靜靜看著那“桑”字被一筆一筆地渲染在他的皮膚上,問他疼不疼。他看著我,微蹙眉頭不說話,隻握緊我的手。見他這樣我緊張起來,連忙問,“師傅您能輕點麼?”

沒等師傅答話,高錚自己先笑起來,“逗你呢,不疼。”

師傅說,“他這部位小意思,倒是你,待會兒可別叫啊。”

我別叫?“……什麼意思?”

上色已完成,師傅慢悠悠答,“越接近骨頭、肉越少的地方越疼。”說著他塗了些滋潤品上去,收手一拍,“他的好了,你準備下。”

我迫不及待把臉湊過去,越看心裏越美,舍不得移開。高錚紅著臉輕聲對我說,“回去慢慢看,別跟這兒。”作勢就要起身係褲子。我這才發覺我倆的姿勢在旁人看來有多麼十八禁:照明設備下,他露著腹溝,我半跪在床邊,貼看那部位,臉貼得極近,手還搭在他內褲邊兒,一副正要把它拽下來以更進一步的架勢……

看似被拽褲子的那位嘴上雖這樣說,瞅著我的那雙眼睛卻分明滿是曖昧。

輪到我。高錚小心翼翼幫我把衣服掀至一個低得不能再低的高度,生怕有半點走光。師傅下手沒多久就進行不下去了,“兄弟,你內眼睛能不能別老鷹似的盯著我啊?紋這兒是你們自己的要求,又不是我建議的,真是。再說你捂得夠嚴實了,我占不著便宜。”

我撲嗤笑出來。

高錚把目光收了回來,“您請盡量輕點,別讓她疼著。”

開始割線了,痛是痛,但是能夠忍受的痛,甚至痛並快樂的痛。其實隻要克服了機器聲帶來的恐懼感就不覺得痛,隻是一針針打在骨頭上的生理感直接導致了心理上的驚悚感。沒多久,那“錚”字便在我左肋落定。高錚看了又看,又是滿意又是得意。我回想那過程,仿佛真的將他刻到了自己骨頭上去。

臨走前,師傅囑咐了些洗澡時該注意的問題,末尾竟還帶了句祝白頭偕老,高錚因此而向他無比真誠地致謝。一出門我就貼進他懷裏去,他也在同一刹抱下來,瞧這默契。

在極近私密處的部位,刺對方的名,純黑素體不花哨。無需言語,我們心裏都清楚這事的意義:是宣誓,是決心,是昭示所有權,是打第三者疫苗——即使那人或許永遠都不會出現。

幼稚。

可我們就是想溺在這蜜裏,我們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