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還有一處。”
萬劫剛剛鬆懈的神經又因為這一句話緊繃起來,他如臨大敵,甚至攥緊了身下的鋪蓋。
易火的手從腰間向上滑動,挑開一片衣領,指尖點在了左胸上:“你經常用這裏暖手。”
萬劫:……
以前自己就是用這般謊言哄騙常識薄弱的無感?真的好不要臉!
但眉眼一低,就見得少年被拉開的半邊衣裳下,隱隱約約透出出來的一點緋色,恰似雪中紅梅。
呼吸一窒,萬劫連忙幫易火扯緊領口,又用一旁不算厚實的被子給人裹成春卷兒,才敢呼出剛剛憋住的那口氣。
其實有時候也怪不得當初的他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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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離似乎與灰堆達成了交易——潯州一戰全權交給寂離指揮,但他必須在攻克這天險的同時,不得讓麻沙由求受到一點傷害。
狡猾的軍師自然有辦法能夠完美的做到,但他依舊裝作一副十分難做的模樣,伏倒在易火的肩頭哭訴:“小火,他們好過分哦,欺負我這個沒什麼靈力的小可憐嚶!”
若換成別人在看到寂離之前那般威脅風遲,然後又將喜怒無常的殺魂揍得鼻青臉腫之後,定然知道這正在假哭的小可憐並非常人,但這不是別人,這是易火,一個常識幾乎為零的易火。
在他剛開始認知世界的懵懂時期,便是跟著易晨到處躲避追殺的顛沛流離生活,在各種不合理且瘋狂的日升月落之間,他已經習慣了,甚至覺得這才是正常的世界。
就算是遇到了未曾見過或者奇怪的事物,也隻會認為是像蕭末所說的那樣,因為自己久居深山,不諳世事所致。
“灰堆你怎麼可以這麼過分,寂離他很弱,是稍微碰一下就會破皮的嬌嬌狐狸!”
灰堆震驚,灰堆憤怒,灰堆憋屈的想要拍桌大喊:你特麼的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但是在瞥見寂離半掩在易火衣領裏那張帶笑的臉時,所有的憋屈與憤怒隻能打落牙往肚子裏吞。
是他有求於人,不能氣!
倒是萬劫不滿寂離的動作,黑著臉將易火拉到自己懷裏,像是要將人藏起來一樣抱緊。
嬌嬌狐狸?
捏了捏易火仍舊未褪下去的嘟嘟臉蛋,萬劫低著頭,朝著寂離的方向翻了個沒人看見的白眼。
作為曾領魔妖鬼三界之軍,踏平仙界,重創神界的魔之萬骨,就算在那場曠世浩劫中身軀泯滅,魂魄受損,也絕不可能是易火口中那般嬌弱到輕輕觸碰就會破皮的玻璃美人兒。
但萬劫是絕對不敢挑明的……
“唉,有了情緣忘了爹啊……”寂離故作姿態,用寬大的衣袖抹了抹並不存在的眼淚,“不過潯州一戰,還得讓小火幫些忙。”
“我?”
“是呀,缺了你,這場戲還真唱不下去呢。”生性狡猾的狐狸仿佛在微笑,他半合著眼睛,讓人看不清眸底的寒光,“小火,有想念過你的父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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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神明!我傾盡了所有去供奉你!為何我現在會變成這副垂老矣矣的模樣!我還沒成為九靈大陸唯一的王呢!”
在外人眼中,天音帝國的真執女帝冷漠無情,追求極致的天賦與實力,哪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也是她權衡天平上的籌碼。
可一向冷靜自持的女帝現在頂著一頭幹枯毛糙,隨意披散在後背的長發,眼周發青,渾身幹癟,伸出華服的手腕宛如隻剩下一層皮的枯木。
她伏跪在白玉做成的台階上,散亂額發下是布滿血絲的雙眼,目光猶如即將噬人的豺狼般凶狠,聲音也如砂紙摩擦般的嘔啞嘲哳:“當初你可是與我立下誓言,就算你是神明,若是違背了契約,一樣會神魂泯滅,永無複蘇之日!”
台階之上是一方玉桌,四角擺放著用琥珀製成的燈盞,小巧玲瓏的棕黃色燈芯間纏繞著極為纖細的紅色絲線,猶如明亮鮮紅的燭火。
桌中央是一張七弦琴,琴身破損嚴重,仿佛是從高處跌落,摔碎了琴頭,然後又被人狠狠地踩上一腳,折了琴身,斷了琴弦,隻剩下那麼個殘破不堪的架子在那裏,彰顯著它曾經是一張極為美麗動聽的琴。
聽得真執女帝這般撕心裂肺的威脅,斷了的弦輕微顫動,從中浮現出個影子來。
那是個極為嬌弱的美人兒,雖然隻剩下了一縷虛無縹緲的靈魂,但也能看出那細膩柔嫩的肌膚,猶如瀑布的長發,以及含著朦朧月光的眼眸。
“我不曾背離誓約,”聲音空靈動聽,像是星空下的喃喃自語,“隻是我命數已盡,要與曾經相許相伴的花,一同長眠於天地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