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芙生睜開眼睛就對上一雙墨色的瞳孔，那是一對好看的丹鳳眼，見她醒來，那人迅速離開她的身側。
她這才有時間打量起眼前陌生的人，他穿了一件單薄的黑色麻布鬥篷，鬥篷有些破爛，稀稀拉拉掉著一些布條。
除了眼睛，他的整個身體都罩在鬥篷下，讓人看得不真切。
腦袋有些發暈，身上的傷口已經被黑色的布條簡單包紮過了，她側過身子想開口說話，無奈身上的傷口撕裂得厲害，倒是疼得自己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關鎮邊上的一座山，我是在那個窪坑裏把你拖上來的。”他指了指身後的一個淺坑又接著說，“天要下雨，今天下不了山，那邊有個山洞，若你願意我帶你過去。”
葉芙生點了點頭，扶著樹幹站起來還是有些不穩當。大概是從馬車上跌落的時候扭傷了腳踝，腳上使不出力氣。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已經背轉身去蹲在了她麵前，她索性不再囉嗦，輕輕伏在他的背上。
當真是骨瘦如柴，先前有鬥篷罩著她倒是沒發現，現下伏在他的身上著實被他的骨頭硌得生疼。
初冬山上的寒風倒是冷得透徹，縱使身上裹著一件厚重的白狐披風，葉芙生兀自感覺寒氣逼人。
山洞裏有幾塊石板並在一起，上麵鋪了一層茅草，又用幾張零零碎碎的黃麻布蓋起來，邊上有幾捆用麻繩紮起來堆好的木柴。
他把她放在石板上，自己去旁邊生柴火。火堆燃起沒一會兒，外麵的雨柱就劈裏啪啦地砸下來。他坐在柴火邊上取暖，放下了黑色的麻布帽子。
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模樣，俊逸瘦削，眉眼清朗，鼻梁高挺，眉骨如畫。麵如冠玉，確是一副好皮相。看清他的麵龐後，葉芙生想，冠京城中以形貌美而久負盛名的薛侍郎倒也不過如此。
他把手放在火焰上方取暖，一雙骨節分明、修長纖細的手，葉芙生看了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他的一雙手凍得通紅，身子也有些微微打顫。這個季節他卻隻穿一件單薄的長衫，外披一個鬥篷，腳上是一雙簡單的麻屨。
“湊合吃，隻有這個。”伴隨著話音，兩隻野果被那雙紫紅色的手托著抵到她麵前。
“你一個人住在山上嗎？”葉芙生接過果子咬了一口。
“是。”
“你的家人呢？”
“逃難路上死了。”少年往火堆裏添了點柴火，閉著眼睛靠在石板旁休息，好像從始至終都在講別人的事一般平淡。
葉芙生心裏突然莫名有點難受，索性不再說話。
夜裏雨更大了些，肆無忌憚地虐打著洞外的一草一木，整個山洞裏都回響著雨聲，葉芙生睡不著，起身解了白狐披風搭在他身上。
第二天天微亮她就離開了，身上隻剩兩張十兩的銀票，她留下一張壓在幾塊石子下，解下腰間的佩玉，又用樹枝在旁邊的泥堆處留了字：承蒙昨日搭救，來日若需幫助可攜此玉至齊玉軒，定全力相助。
昨日僥幸死裏逃生，但她心裏清楚宮裏那位沒見到屍骨必然不會停止追殺，倒是不應給這少年招惹無端禍患。
昨日剛下過雨，空氣裏充盈著潮濕泥土的清香味。山路彎繞泥濘，葉芙生不識路，又不敢往大道上走，繞了幾個來回，從小山道上一路摸索下去。
路上滑摔了幾跤，衣服上、臉上平添了好些泥漬，到山下時頗有點像逃難的流民了。
關鎮是祝國的西南門戶，戰略要塞，城門口竟然連一個值崗的守衛都沒有，幾個穿戴不整的士兵在瞭望塔上吵吵嚷嚷著喝酒打馬，不時從塔上扔下些果皮碎屑。
城門口不斷有黝黑幹瘦的流民擁擠著湧進去，一有果皮扔下來就擠上去撿拾搶奪。搶到的人不顧果皮上粘上的泥塵，隻顧著一股腦往嘴裏塞，四處不絕謾罵聲、吵鬧聲和哀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