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作隻是沉默地看著他,他的藍眸比起中原中也的要更加沉穩寧靜,他什麼都沒做,隻是那樣平靜的注視,就令慌亂的津島修治冷靜了下來。
修治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他隱約感覺到背後的答案恐怕並不是他想聽的,可他沒有逃走,而是繼續提問:“在你眼裏,我是誰?”
在織田作背後的太宰治看見,織田作的肌肉一下子放鬆下來,他的肩膀明顯的向下傾倒,仿佛一座壓在他肩膀上的大山此刻終於卸下。
“太宰治,你一直都是太宰治。”
一直以來,修治都以偷竊者的身份自居著。他被迫承擔屬於太宰治的痛苦,被迫分享太宰治的命運與邂逅。
而此刻終於有人替他正名,告訴他的是與他同樣知曉“命運”的“係統”。不真實感縈繞著,津島修治的精神世界險些崩塌。
他所感到並不是如願以償的輕鬆和欣喜,那種巨大的荒謬感自天空中沉沉地壓下來,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連責罵織田作的力氣都沒有,晃晃悠悠地爬下凳子,又晃晃悠悠的走出酒吧。一邊走,他一邊拉扯脖子上的圍巾,解開外套。他急需一場冷空氣來令他頭腦清醒,來讓他意識到自己的存在。
可冷空氣更多的是讓他感受到四肢的麻木。他太過幼小,街上的行人來來往往,他的視野裏隻能看見那些棉襖和大衣的下擺。裝飾用的彩球和霓虹燈,閃得他頭昏眼花。
謊言,目之所及全是謊言,世界是假的,目標是假的,他的記憶也是虛假的,他從沒有機會逃離這個世界,卻又做不到太宰治那般的坦然與瀟灑。
他究竟是在幹什麼呀!他花費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究竟是在幹什麼呀!
謊言。
津島修治猛地轉過身,不出預料的看見了跟在身後的織田作之助和太宰治。他們站在一起的畫麵和諧非常,就像自己曾經看到過的那樣。而他離他們有兩三步遠,如今連一麵鏡子也稱不上了。
“我沒有欺騙你。”見津島修治看過來,織田作便解釋,“如果你冷靜下來了,我們就接著講後麵的事。”
津島修治撲上去咬人,他現在又小又矮,充其量也就隻能夠到織田作下垂的手掌。他在織田作的手掌側麵留下一個清晰的牙印,可依舊不鬆嘴,用上下兩排細密的牙齒磨蹭著。
織田作不反抗,也不驅趕,任由他發泄情緒。
可一旁的太宰治可看不慣他這樣欺負織田作,拽著他的後衣領將他拉開。
“承認你是太宰治就這麼令你不爽嗎?”太宰治已經做了十幾年太宰治了,他都還沒有不滿呢,津島修治憑什麼不滿意!
津島修治不說話。太宰治又拍了他一下:“喂,說話。”
“太宰,我手上有血。”
“咬破皮了?”
“不。”織田作從地上拾起一顆幼齒,“修治他好像到換牙期了。”
……
聖誕節過去的第二天,沙耶香來的比以往都晚,辦公室裏隻有太宰治一個人。
沙耶香將自己帶來的兩份早餐放在桌子上,將其中一份遞給太宰治後,又提著另一份問:“修治呢?”
“正鬱悶著呢,在他心情好起來之前,最近可能都見不到他了。”太宰治邊說邊打開盒子,裏麵裝著他喜歡的蟹肉排,上麵還有用醃蘿卜擺成花的形狀作為裝飾,一看就是花了一番心思。
“這是謝禮。”沙耶香不好意思的揉了揉現在依舊有些紅腫的眼睛,“如果沒有你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一晚上驚心動魄險些喪命的經曆,終於令沙耶香父女二人坦誠相待。雖然現在要償還那些所背負的債務,但至少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坐在狼藉的客廳等了半個小時的沙耶香終於等到了傷痕累累的父親。中年人在看到女兒的那瞬間下意識的回避了對方的目光,他佝僂著背,頭發亂糟糟的,身上混合著酒精和泥土,就像是出去鬼混了一晚的醉鬼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