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普通人的火氣是克製不住的,他能這麼冷靜的原因依仗於他對現在的狀況早就有過猜想,最壞的猜想。
在十八年前,他攜帶著模糊的記憶穿到了霓虹國一個名為津島的家族中,並且在三歲那年確認了自己身處在的不是現實曆史中的某處,而是一部名為《文豪野犬》的番劇中。這是一個文豪棄文從戎,有著異能力的高危世界。
但好消息是,他的殼子是太宰治,而壞消息是,他是太宰治。
人不會無緣無故就抑鬱,即使是盛行物哀文化的日本作家也是如此。殼子還隻有三歲的他無法想象今後會遇到怎麼樣糟心的事情,最後一步一步將一個人逼到想要自殺解脫的程度。
他不願去想,或者說,他恐懼於此。
他隻是個普通人,甚至比一些人更加軟弱。他害怕疼痛,害怕被人傷害,害怕外界的各種打擊,甚至不需要人來管,他就因為往後可能發生的種種產生了如果沒有複活就好了這種想法。
而事實比他最壞的想法還要壞一點,這個異能戰亂不斷,時代陳舊的世界裏充斥著令人作嘔的惡。
無論是互相算計虛與委蛇的家人,還是冷漠寡言短視貪婪的女傭,這裏盛放著各式各樣的惡之花,似乎人類的道德、倫理、美德隻是個哄騙小孩和傻子的傳說。
更令人作嘔的是他必須在其中忍受這一切,裝出一副可笑的模樣迎合這群扭曲的人。
每每半夜時分感覺到女傭帶著貪婪觸碰他的臉頰他就感到惡心,但他分不清這份惡心究竟是對向幼童出手的女傭,還是那個膽小軟弱不敢反抗,甚至縱容這份惡的自己。
他選擇了出逃,在他還沒有被這裏的一切逼瘋之前。他輕而易舉地走出了院門,身為最小的孩子,津島修治在沒有展示自己的異能力之前都是不受重視、被忽略掉的存在。
他感到了久違的解脫,無名的風吹亂發絲讓他暫且忘卻了自己現在所處的糟糕環境。而就在他即將走遠的一刹那,腦內刺痛發出嗡鳴。
一個名為係統的早該出現的穿越者的金手指終於上線,上線後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讓他回到津島家。
“……因為我是劇情人物還沒到離開的時候?”
【不,是因為每個世界的太宰治都選擇了逃出津島家,但選擇都是有分支的,我們不需要又一個確定的答案,而是需要一個相反的選擇鞏固命運的隨機性。】
“如果我不願意呢?”
他以為係統會給出懲罰作為要挾,但實際上係統提出了一個令他無法拒絕的獎勵。
【在你補充完這一條命運線後我會幫助你回到正常的世界。】
他心動了,他知道離開這裏後名為太宰治的人生。它並沒有因為逃避變得更好,而是會讓他明白這個世界不過是津島家的放大版,他逃不出去,隻會在一次次對人性失望後沉迷自/殺。
縱使太宰治是《文豪野犬》的熱門角色,縱使他長大後會看上去無所不能,但他所經曆的痛苦,承受的絕望不可能因為觀眾沒有看見就輕鬆消弭。
而現在要真真實實背負這一切的隻有他,他這個穿進太宰治殼子的倒黴鬼。
所以他答應了係統的任務,回到了津島家,走上了一條與千千萬萬個太宰治不一樣的道路。
“你違背了約定。”小小的津島修治雙手捂臉自言自語,寬大的袖口因為他的動作下滑露出纏滿繃帶的小臂:“解釋。”
但係統沒有回話,那個每當他感覺到絕望虛無,讓他感覺到一絲真實的聲音再也沒有答複他。
他忍不住驚懼,又忍不住笑出來,笑聲斷斷續續,從幹涸的嗓眼漏出來:“原來如此,我被拋棄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