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明紛紛雨(1 / 2)

清明時節雨紛紛,此話一點不虛,如今正是景平十五年的四月初一,再有一二日就是清明了,姑蘇一帶已經連著幾日細雨綿綿,文人們向來是偏愛這種天氣的,如此景致堪稱一幅江南韻味圖,一個雅字實在突出。

江南書院語合堂內,年過六旬的劉夫子拿著亞聖的《經書講義》正講的不亦樂乎,堂內一眾弟子形態不一,有人搖頭晃腦跟隨夫子仿佛置身九百年前與亞聖坐而論道;有人杵著腦袋兩隻眼皮打架不休,有人側過頭望向窗外欣賞著細雨薄霧和鬆柏翠竹,還有人幹脆就直接靜坐細聽一方小天地的風雨聲。

宋兮瑞屬於第一類人,她雖是女子,卻是語合堂最得意的弟子。因為大成王朝自從文宗朝起便準許女子入學讀書,雖是不可做官入仕途,但當個女先生教教聖人之言什麼的倒是很受推崇,故而王公貴族,豪閥巨賈之家都有將女子送入書院讀書的習慣。

宋兮瑞便是如此。

宋家是名門世家,她十六歲就被送到江南書院讀書,知書達禮學業出眾,縱然是劉夫子這樣教出過兩榜進士的老學究也相當看好她。

宋兮瑞看著書上那句:“修身養性而天下之理得矣”不禁陷入沉思,恍惚間她想到了斷劍山那人的話。

“修身養性?胡扯一通!儒家聖人對四方天下打打殺殺上百年,還不是照樣在文廟裏享受香火供奉?”

“儒家的理百年千年都不變一變,九百年前是理,到今天可就不一定咯。”

“要我說那些個聖人學問沒啥意思,不如我手中劍多矣。”

宋兮瑞微笑無言,無奈搖頭。是啊,有時候想想,那家夥總能說出些特立獨行的話來,似乎已經不算奇怪了。

就在此時,屋頂突然傳來一陣腳踩瓦礫的聲音,吱吱呀呀,眾人心中一驚,不好!這屋頂不會……

砰!

一聲巨響,一個人影隨著瓦片木板重重砸落在地上,幸虧這家夥隻是踩踏了一小部分,不然今天怕是有不少學子要倒大黴了。

這人正麵朝下,重重摔了個狗吃屎,姿勢著實難看到了極點。

宋兮瑞看清打扮,頓時無語。

“哎呦~”

趙謙緩緩爬起,左手摸著脖子,右手摸著腰杆,隻覺得骨頭都要散了。

他不緊不慢環顧左右,語合堂內眾人反應不一,一些人對他怒目而視,一些人捂嘴偷笑,一些人則還沉浸在天上掉下個人的驚訝之中,趙謙頓時覺得一陣窘迫尷尬至極,咧嘴笑笑,隻是這笑容怎麼看都實在牽強了些。

趙謙一眼就看見了宋兮瑞,他頓時覺得更加窘迫了,不知道作何解釋,似乎也不需要解釋。

隻是宋姑娘幹嘛朝自己擠眼睛呢?

怎麼了?

不太對呀!

趙謙緩緩回頭,此時的劉夫子已是一張老臉鐵青一片。

須發皆白的老夫子此刻已是怒不可遏。

“豎子!胡鬧!胡鬧!”

一連在桌上拍了三個巴掌,這怒發衝冠的樣子著實把趙謙嚇了一跳,這老頭得有六七十了吧,要是被自己氣出個好歹那可如何是好?

於是他趕忙道:“先生容我解釋!容我解釋!”

不待他說完,劉夫子已是抄起戒尺,他今天一定要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賬小子一點顏色看看。

趙謙見老頭要打人,心下一涼,不好,這劉夫子可是宋姑娘的先生呀,這若是給他兩戒尺抽在身上,那這臉算是丟大了。

還得是年輕人,趙謙見狀不妙,也不遲疑,撒腿就跑,不做任何解釋。

宋兮瑞看著已經氣的臉紅脖子粗的夫子,再看看外麵,不禁莞爾,她努力壓下翹起的嘴角,低下頭默不作聲。

這家夥,就是不改這胡鬧樣子。

夜,雷雨不止。

“景平十五年閏四月初一,陰雨綿綿。這雨一天天下個不停,實在不曉得下個什麼勁兒,無趣的很。今日欲往書院看宋姑娘,一記飛簷,無奈書院年久失修,破房頂實在不牢靠,摔的實在疼,老夫子震怒,欲揍我一頓,奈何老家夥跑不過我,隻得獨自憋氣,此刻再想,好不有趣。”

寫完,趙謙把筆順手一丟,紙張書本啥的一概不管,倒頭就睡。

隻是睡下,又會想到那個笑起來極好看的姑娘。

一年多前,江州布政司收到了內閣下發的公文,要求布政司將奉安山林深處的流雲別苑重新修整一遍,那是前荊王朝皇帝的行宮之一,自大成南下滅荊後就被大內的內務府定為了皇產。

但幾代大成皇帝都不常下江南,尤其是德宗到今上更是七十年間沒下江南一次,這流雲別苑也就漸漸荒了,多少有些年久失修。

接到公文的布政司眾人紛紛揣測起來,莫不是陛下要龍遊江南?

在各種猜測之中,布政司撥了一萬兩銀子將別苑徹頭徹尾重新修整了一番。

但當眾人翹首以盼天子蒞臨時,青鳥聖使到了江州,這次帶來的並非內閣的公文,而是皇帝陛下的旨意。

但讓眾人覺得蹊蹺的是,傳旨的公公隻讓江州布政使孫承剛一人接旨,其餘一眾官員隻是對著象征天子的天使跪拜後便被打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