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國命縱橫上卷(8)(1 / 1)

“大牛首差矣!”甘成連連擺手,“縱然三十年不變,大牛首的安寧時光也隻剩得五年了。五年後新法推行西陲,義渠人就得用牛耕田拉車了,族奴也得廢除。大牛首也隻能做尋常族長,再也不是義渠封國的大牛首了。義渠人,也得編入官府戶籍,男丁得從軍,女子得種桑麻,一人犯法,十家連坐。到得那時,義渠封國的牛神日月,隻怕要從涇水河穀消失了。”

一時間,屋內的義渠牛官都驚慌憤怒地望著甘成。

大牛首霍然坐直,推開身邊女奴,冷冷一笑:“恢複了穆公祖製,義渠又有甚個好處?”

“祖製恢複之日,秦國世族元老將擁立新君。義渠國可得散關以西三百裏地麵,正式立國,大牛首可稱義渠大公,與秦國並立於天下!”甘成慷慨豪爽,儼然一國使臣。

“隻可惜呀,空口無憑,嘎嘎嘎嘎嘎!”大牛首又是一陣老鴰大笑。

杜通跨步上前:“大牛首,這是世族三十二元老的血契!”雙手捧上的是一方白色羊皮。火炕上的大牛首接過,湊近吱吱冒煙的獸油燈,一片血字赫然在目。最後是大牛首耳熟能詳的一片名字。大牛首端詳一陣,抖抖羊皮笑道:“那我就留下這篇血契了,日後也有個了結。”

杜通急道:“大牛首,這可不行,我等還要到其他部族……”

甘成連忙搶斷話頭:“大牛首,旬日間我便可從狄道歸來,屆時留下血契為憑,如何?”

大牛首陰沉著臉沉吟道:“也好,我不怕你等騙詐。但有血契,我便發兵。否則,甭怪我老牛說了不算。”

甘成愣怔住了。按照他父子的謀劃,血契“隻做看,不做留”。如此重大的裂土分國的憑據,絕不能留在這些素無定性的蠻夷手裏。然則這個老奸巨猾的大牛首,沒有血契便不發兵,這卻如何是好?他之所以要從最近的部族開始聯結,就是怕萬一在他們的聯結還沒有完成的時候鹹陽突變,已經聯結的部族就能立即發兵;如果不給他留下血契,這個萬全謀劃等於落空,豈不壞了大事?思忖片刻,甘成拱手道:“大牛首如此看重血契,我等就留它在義渠。然則,我有兩個約件。”

“說吧。老牛隻要不受騙,就不為難你。”

“其一,若其他部族頭領派人來查,大牛首須得出示血契。”

“這血契,原本是對西陲諸部的,自然應你。”

“其二,若我等尚未回程而鹹陽有變,大牛首得立即發兵。”

“啪!”大牛首雙掌一拍,“我義渠與秦人有五百年血仇,用得你說?一言為定!”

在義渠盤桓了一夜,甘成、杜通又詳細詢問了義渠的兵力與可聯結的同盟部族,為狡黠的老牛首出了許多主意,第二天早晨方才離去。

一路上,杜通對留下血契有可能引發的後患憂心忡忡,絮叨幾次。甘成又氣又笑道:“你是昏頭了?不知第二步謀劃麼?”杜通怔怔道:“第二步?第二步是何謀劃?”甘成劈手一鞭,甩斷了一根粗大的攔路枯枝:“掌權之後,立即剿滅戎狄!秦國後院有此等鳥國,談何穆公祖製?他留下血契,鳥用!”

杜通恍然大笑:“甘兄儒士,粗話卻忒妙。直娘賊!走!”

二人大笑,揚鞭催馬,向西去了。

二百騎揚威震懾草原

西出陳倉的山道上,還有一支馬隊在兼程疾馳。

從整肅奔馳的陣勢看,這不是一支普通的馬隊。但是,既沒有旗號,又身著布衣便裝,還押著幾輛遮蓋得嚴嚴實實的篷車,卻又分明不是軍中騎隊。馬隊中有一輛軺車,車中站著一個又矮又黑的肥子,卻是那個商於郡守樗裏疾。這支奇特的馬隊一路疾行,不在任何驛站休整,隻在偏僻無人的荒涼河穀飲馬打尖,然後又是無休止地奔馳。旬日之間,馬隊越過葫蘆水、上遊渭水、祖厲水、關川水、莊浪水,進入了戎狄部族聚居的隴西大草原。

神秘馬隊引起了戎狄牧人的驚奇,飛馬跟蹤,一路報到了郡守單於的大帳。

卻說樗裏疾料理完商君喪事後,寫好了辭官書呈遞鹹陽,將郡署的公文、印信並一應府庫錢糧打點清楚,準備回祖籍老家種田了。窩冬本來就沒有甚公事,今年冬天更是冷清,樗裏疾心頭鬱悶,除了隔三差五地找山甲飲酒,倒也悠閑地收拾妥當,準備開春後封印離去。看看過了二月頭天氣變暖,竟還沒見罷黜君書下來,便想自顧離去。不想正在這日,官署外馬蹄聲疾,一騎快馬堪堪趕到,報說鹹陽特使到了。樗裏疾生性豁達,不想將辭官弄得生硬而去,出門接了特使君書,打開一看,大大地吃了一驚--國君急命:宣他與前軍副將山甲緊急趕赴鹹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