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挽狂瀾(2 / 3)

一時間,又是一番殊死血戰。

他心下不禁微微一亂,厲叱:“那麼這木偶究竟是做什麼的?!”

“那是…我們的最後一步棋……”忽然間,有人低聲代替長孫斯遠回答。那微弱低沉的聲音,竟是從他身側發出。

“墨香!”公子舒夜霍然回頭,驚喜交加,幾乎不可思議,“你…你、你怎麼醒了?”

“其實,我一直醒著……”黑衣高冠的人慢慢睜開了眼睛,輕聲道,仿佛太久的閉口沉默讓他一時間不習慣說話,聲音有些含糊,“手足雖不能動,可我心裏一直都清楚。舒夜,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我等了你很久。”

公子舒夜一時間因為震驚和喜悅而口吃:“可、可那些毒……那些下的毒……”

鼎劍候微微笑了笑,抬起筋脈盡斷的右手、指了指自己的下頷:“你知道第三顆龍血珠在哪裏麼?……就在這裏。我將一顆牙齒鑿空、把龍血珠埋了進去。”

公子舒夜霍然一驚,心裏雪亮——龍血珠若內服,便可解天下一切至毒。

而這些日子裏、被軟禁的墨香便是口含龍血寶珠,抵抗著百毒的侵蝕吧?然而保持著神智的清明,麵對著無數折磨和淩辱、卻要作出永遠無知無覺的麻木來,又需要有多大的定力和耐力!

他看著摯友筋脈盡斷、肌肉萎縮的雙手,訥訥:“可你的手腳……”

“那是真的全毀了。”鼎劍候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雙手,臉上卻有一種狠厲,“我若不是以身為餌,又如何能引那些蟄伏在暗中的黨羽、一網打盡?等我清掃了那些作亂逆賊、將來君臨天下,又何需靠一身武功蠻力?”

為了奪到這個天下權柄,竟以身犯險一至與此麼?——公子舒夜半晌沒有回答,隻聽得殿外廝殺聲聲聲入耳,慘烈異常。

他苦笑起來:“生死劫啊……這個局,你未免布得太不留餘地。”

“舒夜,”鼎劍候抬起蒼白的臉看著摯友,苦笑,“我們出身修羅場的人、還談什麼留餘地?哪一時哪一刻、我們不是為生死在全力搏殺?我人在局中,如何能留餘地!”

公子舒夜無言以對,隻是長長吐了一口氣,回過頭看著殿外已經接近尾聲的廝殺。三百死士雖然驍勇異常,然而明教人手實在太多、一番血戰下來也已無法支撐,節節退回了景合殿內。頤馨長公主一手抱著武泰帝、一手指揮著侍衛們包圍了景合殿,衝了進來。

公子舒夜悚然一驚,來不及多想、點足飛掠,一劍橫空,便將率先衝入的幾個侍衛斬殺。重重疊疊的人馬微微一陣蠕動,然後如林的刀兵都對準了這個白衣公子——現下,隻要殺了這個人,便能穿過景合殿拿下鼎劍候!

“有能殺公子舒夜奪回鼎劍候者、萬金萬戶侯!”頤馨長公主厲聲下令,人群一陣聳動。

公子舒夜咬緊了牙——目下已無法可想,唯有血拚到底就是!

然而在摯友浴血奮戰的時候,鼎劍候卻毫不動容,隻是回過頭來,看著不遠處的心腹謀士,嘴角有一種奇特而哀傷的笑意:“長孫,就算你霍然發難、廢了我手足,我還是要謝謝你——這條命交付在你手裏,我都沒料到真的還能再收回來。”

“何必謝。”長孫斯遠依舊將頭仰靠在廊柱上,望著秋日的帝都天空,眼神澄澈而恍惚,“國士遇我,國士報之。候爺看人,向來不曾錯過。”

鼎劍候微微一笑,聽著外頭越來越烈的廝殺聲,低聲:“也非為這個吧?——我知道,頤馨她若要扳動我、除非借力於外。而以你之為人,定然不會同意她的做法。”

長孫斯微微動容,遠望天空,忽地笑了:“最了解我的,還是候爺。”他的神色沉重起來,側頭看著外頭聚集的西域殺手:“請神容易送神難——將明教立為國教,在普天下興建摩尼殿六百餘座,這不啻在中原給明教建了六百分壇,如何拔除?割地搬兵,將敦煌拱手送於回紇,絲路咽喉一失,內外埋下多大隱患?”

青衣謀士一直一直地望著天空,仿佛掩飾著眼裏的什麼神色:“說什麼天下安定後再對付回紇……完全是女人見識啊。當初狄夷亂中原,生靈塗炭。先祖長孫蒙跟隨神熙帝血戰三十年,終於得來天下一統——我如今怎能聽憑她把大胤交給回紇人?”

鼎劍候肅然回顧自己的心腹下屬,點頭:“你們長孫家身為開國功臣、百年來為安定中原立下汗馬功勞,你自小受什麼樣的教導、秉承什麼樣的信念,我是知道的。”

“我們長孫家家訓,先有民,再有國;先有國,才有君。比起來,大胤算什麼?夏氏算什麼?我和頤馨……又算什麼呢?”喃喃低語,長孫斯遠側頭看了外麵遠處的侍衛和長公主一眼,將那隻白楊木小偶人提起,放到眼前,忽地一笑:“也該是時候了。”

“等一下!”鼎劍候的身子卻一震,下意識地脫口,“或許還不至於如此——”

然而長孫斯遠動手迅速,在那一句話還未完之時、已經將小偶人的手擰動,做了一個劇烈而淩厲的動作,往虛空裏一刺。

在那一瞬間,鼎劍候全身一震,閉上了眼睛。

外麵騰起了一聲女子尖利的叫聲,一片死寂,旋即又轉為軍士的大嘩。

“長公主!長公主!”有無數宮女侍衛驚呼著,往某處撲過去。

公子舒夜血戰方酣,眼裏的殺氣在絕境中烈烈燃燒,然而所有圍攻的侍衛陡然間都停手了,震驚的看著同一個方向——一個童稚的聲音冷冷響起,震懾了全場:“頤馨長公主作亂犯上,圖謀不軌,竟欲謀刺亞父,特賜死——”

“小梵?”正在指揮著最後的圍殺,心口被匕首一刀刺入。抱著的手頹然鬆開,頤馨長公主不可思議地看著懷裏的弟弟,下意識的喃喃。她一鬆手、武泰帝便握著匕首直跌到了地上。孩子的臉色是木然的,在一刀刺死親姐姐後也沒有絲毫表情,隻是一骨碌從地上站起,麵對著無數聚集來的禦林軍,漠然舉起手,繼續開口:

“首惡已誅,協從罔治,所有人等放下武器,聽從亞父號令,否則,均以謀反處置!”

頤馨長公主震驚地看著自己一手帶大的弟弟,心口的血直流下來——她什麼都防到了,卻唯獨忘了防最親的弟弟!在這樣險惡的動亂中,她一直將小梵帶在身側、便以為給了他最大的安全,卻不妨自己居然從武泰帝手裏接到了致命一刀!

然而看到孩子蒼白的麵容、木然念咒般的語氣,她忽地明白了,小梵是被操縱了!她忍著心口劇痛,踉踉蹌蹌往前走,穿過空蕩的大殿,抬起眼睛來往景合殿的院落裏看去——那裏,青衣的謀士靠在庭院廊下,仰頭看著天空,手裏卻拿著那個白楊木的傀儡。

“是你……是你!”頤馨長公主忽地大笑起來,對著那個男子伸出手去,聲音淒厲,“你發誓不負於我……為何…為何……”然而一句話未問完,再也支持不住,她踉蹌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