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箭可知是能發不能收的。
——然而在那樣的生死一瞬裏,她沒有別的選擇。
她甚至不相信自己真的能射傷了天神一樣的大祭司……情急之下她顧不上使用無色箭法,隻是用盡了全力一箭射出、隻希望能緩得一緩對方所下的殺手。然而,這個她自幼就當作神一樣仰望的祭司,就真的被那一支平平常常的小小金箭洞穿了肩膀!
血仿佛無止盡地從拜月教祭司的肩上流了出來,半身轉眼血紅。
“沙曼華!”跌落在地的人看到白獅銀弓的女子出現在黑夜裏,一躍而起,喜極。
“沙曼華?”那個捂著肩膀踉蹌而退的人卻不可思議地望著她——眼裏的那種神色讓她忽然間就徹底呆住,止不住想跪倒在麵前請求寬恕。
冷月下,她不知為何忽然覺得心寒顫栗。果然,她一眼就認出了舒夜……無論隔了多少年,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舒夜,那幾乎是已經刻入她骨髓的本能;然而,就在那一眼之後,她發現自己再也不認得風涯祭司。
或者說,那個曾一手將自己帶大的人、就在她張弓一箭射去的轉瞬陌生。
“舒夜!”看到敗於祭司手下的人,她驀然顫聲喊了出來,下意識地想迎上去。然而旁邊白衣一動,風涯祭司搶身而上,已經按住了他後心的死穴。
“不要!”那一瞬間她脫口驚呼,下意識地舉弓,風涯卻微微笑了起來,放開了手。
然而他一放開手,公子舒夜便委頓了下去,應該是被封住了要穴。
“還想射我麼?那盡管再射吧。我知道你的無色之箭,不需要箭也能發出。”半邊的白衣宛如血池撈出,風涯的眼睛卻是灰冷的,既無怒意、也無恨意,隻是淡淡,“你可以再射我一百箭、一千箭——用我教你的殘月半像心法。”
那一瞬間沙曼華不知說什麼才好,因為恐懼和激動而全身發抖。
“你為了和這個人在一起,不惜殺了我,是麼?”風涯繼續淡淡問,拂了拂袖,將滿襟血珠甩了出去,緩步走過來,眼裏的光溫溫涼涼,宛如此刻月色,“你曾承諾過要留在月宮、發誓過永遠不背叛我——然而你學夷湘,卻學得那般快。”
“不,不是的……”她一步步倒退,忽然間覺得對方的眼睛宛如深淵,令她窒息。
“怎麼不是呢?夷湘為了她個人的野心,你為了你自己的愛情——就算出自不同的欲望,可是……”那個人卻一步步的走過來,聲音裏隱約有某種死寂,“你們想要的性命,卻還是同一條!你們為了別的東西、都不惜置我於死地——沙曼華嗬,我以為你會是一個好孩子……可是連你、也這樣報答我的‘養育之恩’麼?”
那種語聲仿佛利箭直刺她心底,那樣的眼神讓她不敢直視,忽地將銀弓扔到了地上,掩麵痛哭:“我…我隻是想離開這裏!我想和舒夜一起生活……我想離開這裏!”
風涯走到了她身邊,忽地微喟:“所以,你要殺我。”
就在這一瞬間、他的手指停在了她的頸側動脈上。
“不是!”沙曼華隻覺腦子裏極痛,血湧了上來,讓她無法呼吸,她抱著頭大喊起來,“我隻求你不要殺舒夜……並不想殺你!我根本不想殺你!”
風涯眼裏有一絲苦笑,鬆開了手,從左肩將那支金箭連血帶肉拔了出來,遞到她麵前。她側過頭去不敢看,耳邊卻聽祭司靜靜問了一句:“那麼,你為何要在箭上抹血龍之毒?這是普天之下唯一能傷我的毒……這般處心積慮,難道不是得知了長孫斯遠到來、便想裏應外合殺了我,好和高舒夜遠走高飛?”
沙曼華驚詫之極地抬起了頭,看著那一支她弓上發出的金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