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她總是愛發呆,有時能在欄杆處坐一下午。
秦深很擔心,總求秋兒去同她說說話。
秋兒輕哼一聲:“隻要她不再尋死覓活,想怎麼發呆就怎麼發呆,有啥可操心的。”
秋兒是大母撿回來的丫頭,而她是秋兒從麗江裏撈上來的。
當時的她血肉模糊,在江水中,傷口泡的發白。
後背縫了一條長口子,狹長的疤痕從肩膀劈開半個背,可怖的隆起虯結,蜿蜒綿亙,像一張白綢被暴力撕裂後,用針腳粗糙的縫合。
那雙手握兵刃的右手也廢了。
但秦深總安慰她說,能活下來都是天大的恩賜了。
秋兒推開窗,微風拂麵,清清爽爽,院子裏的桃花在幾日的大雨下,嬌豔盛開,她開心的笑起來,“大母,院子裏的桃花開了,晚上烙桃花餅吃。”
“好。”大母應了一聲,繼續做著手裏的衣服。
秋兒走了,秦深就坐在窗邊,幾次想張口,又不知道說什麼,最後來了一句:“花開的真好。”
她看著桃樹下明媚嬌俏的秋兒,又想起了那個總愛粘著她的女孩,頓時有些心痛,那滋味比傷口還疼。
她開口,聲音沙啞,宛若老嫗,“四歲那年,我親眼看著那些人砍了阿爹的頭骨,阿娘為了我,也死了……他們一把火燒了我的家,裏麵還有我不足一歲的弟弟……從那天起,我就告訴自己,有朝一日我一定會報仇雪恨。”
秦深望著艾發衰容的她,鼻子一酸,眼淚潸然落下,“以後都會好的。”
落日的陽光如碎金般頃灑著,在她身上鍍了一層黃金。她伸手想要遮擋,又想起她的手已經廢了,連握劍的力氣都沒有。
那些血海深仇,在胸腔中日積月累,頃刻爆發。
而她,似乎也隻能把自己放在逼仄的角落裏逼的氣血翻湧,無能抓狂。
這一刻,她滿身的傲氣,盡數消磨,一滴清淚從眼中緩緩流下,蔓延過她尖尖的下巴,落在白發上,“我隻是個廢人罷了。”
日近西山,落日紅霞壯麗沉沒,一彎明月伴著不疾不徐的晚風悄然升起。
月色清明,桃花灼灼。
她坐在竹椅上,烤著火,穿著大母新做的大衣,昏昏欲睡。
秦深在火坑裏加著柴,他不時說:“把這些柴看做過去不好的人或事,都燒掉,然後走向新生。”
她聽著,笑了笑,從懷裏摸出一塊玉佩,給了秦深。
“給你,替我賣了。”
秦深一眼便認出這塊玉佩,“這是你生母留給你的玉佩,是你的念想,小時候你從陳三母子手裏拚死搶回的,幹嘛賣掉?”
玉佩鏤雕了隻麟,玲瓏精巧,玉質溫潤如羊脂,握於掌中,使人平心靜氣,恬淡舒和,是為玉中佳品。
她沉默著又拿出一管短簫,丟進火裏,“無用的物件罷了,多換些錢生活罷。”
“可是……”秦深欲言又止。
她今日說了許多話,不多時就累極,迎著秦深那雙漆黑明亮的眼睛,道:“秦大哥,你該給我向前看的機會。”
秦深看著她拖著身子慢吞吞地向裏間走去,在清明的月色下,她頭上的發絲,似乎又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