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1 / 2)

時令暮春,忽必烈下令逮捕伊爾了塔,趙歆元提前得了密信,遂出逃。

春風吹拂過熙攘的街巷,一輛馬車疾馳而過,落葉被帶起,洋洋灑灑;行人被驚嚇,四下逃竄,偶然有人瞥過那馬車飄起的薄紗,隱隱看見了一雙眼睛,於幽暗之中深邃而陰鬱的注視著身後,我大抵是從沒見過誰的眼睛可以傳達出那麼複雜的情緒的,隻是輕輕一瞥,卻也已經感受到那背後故事的錯綜複雜。明明是那樣麵無表情的臉,卻因為那一雙眼睛,恐懼,不甘,仇恨,憎惡都恍若潮退後沙灘上的貝殼,浮出水麵。

趙歆元望著越來越渺小的宮門,直到它變成了一個豆丁一般大小的虛點,她忽然笑了,笑的諷刺,她又笑了,笑的癲狂。她掀開薄紗,把大半個身子探出馬車,在早已無人的田間路上,謾罵著,痛斥著,哀訴著這個困了自己五年的陌生而冰冷的城池。馬車顛簸著,肆無忌憚的奔向荒蕪的遠方。

發泄累了的趙歆元癱在馬車裏,她知道,此刻她不得不去聆聽自己的靈魂了,她再也沒法掩藏自己的怯懦,她忽然感覺自己又看見了那高聳的黑壓壓的城牆,看見11歲的自己在宮門前迷茫的看著平荊哥哥的身影漸漸的遠去;看見18歲的自己坐上了忽必烈的馬,奔馳著出了宮門,那時的自己回頭看向那血跡斑駁的宮門時又在想些什麼?11歲時的宮殿是美麗而偉岸的家,18歲的宮殿卻是精致而狹小的鳥籠,可如今她又真的逃出牢籠了嗎?被關久了的金絲雀開始畏懼飛向天空,逃脫的小鳥會不會有一天對狹小的鳥籠有些懷念?她閉著眼睛,承擔著這些錯綜複雜的思慮,淚水漸漸鋪滿了臉頰,馬車依舊顛簸著,顛簸著。

就這樣,趙歆元踏上沒有盡頭的逃亡之路,一路上,她走過了很多地方——看見了用石頭和土堆砌成的房子、戰爭留下的不可磨滅的痕跡、婦人縫縫補補的麻衣裙、孩童的草鞋,還有那幹枯黝黑滿是褶皺卻到處都是的人的皮膚,她更看見了雖為鄰居卻如同敵人的漢人和蒙人。逃亡一路,趙歆元漸漸褪下了身上的華服,穿上了尋常百姓家的布衣,那些柔軟細膩的綢緞飄散在飛快的馬車帶起的沙塵中,失去了曾經的光彩,那般卑微的躺在街邊時,便不再有人讚揚她的美麗高貴了。趙歆元放下了挽起到發鬢,仿佛回到了少女時代,此刻沒有無比樸素的她,卻在空氣中聞到了自由的清新。

在暗影的護衛下,一行人一路走走停停,穿梭於這個民族的最底層的人民中,漸漸的,趙歆元的眼中又一次燃起了希望——她看見了一件無比趁手而有力的武器——苦難的人民。

他們的懦弱與哀怨、不公和無奈、貧苦和希望擠壓在心底,仿佛是堆滿了火藥的倉庫,隻需要一個小小的火星,這些曾經從未被關注過的人民將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們的生活充斥著可悲,又滿是希冀,即使早已深陷泥潭,卻依舊相信會有心軟的神明,那些虛無縹緲的拯救卻成了他們希望的載體,成了生活的支柱,愚昧而可悲。趙歆元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她的心中早已有了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