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 孔十三的早八課是在冷清的清晨，背陰的教學樓被濃重的霧靄包裹，二十歲的年輕人扛著困頓的眼皮艱難地穿過走廊，書包裏裝著昨晚打包的包子和豆漿。一嗬氣，眼前便是一片霧氣。 “捷徑往往是最遠的路。”這是孔十三一天中說的第一句話。 孔十三所在的學校傳聞有條通往琴湖的近路，具體用法在於該路人煙罕見，曲徑通幽，一般人是輕易不敢涉足的。 琴湖嘛，倒是沒什麼稀奇的。自稱大師的風水先生來到這兒，圍著學校四周轉了一圈，市政規劃符合風水，學校自然是塊寶地——尤其是琴湖這塊風水眼，能給學校帶來“文運興盛”。花兩分鍾聽他一通胡謅，不管效果如何，至少老師校長們滿意了，然後便有了這條名為“琴徑”的小路。 至於這條小路通向何方，孔十三來這兒一年多了還從沒試過。 學校的八人間嘛，熱鬧歸熱鬧，卻總是不大安穩的。誰在食堂占了位置，誰偷偷用了誰的洗衣液，又有誰買了一大堆零食卻自己獨占著——這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不過一兩句爭執，睡一覺起來又是哥們姐們，第二天大家還是並排坐在教室裏，但這種“小事”積累起來，也足夠讓人感覺疲憊。 孔十三在這些瑣事裏總顯得疏離，舍友 × 凱倒是個中好手，常為一些瑣碎的事情爭執不休，總能從一些微不足道的東西上找到立場的優越感。 × 凱看了看手機，站起身：“今天我先走了，不要太想我。”學校是有門禁的，這會兒剛早上六點，還沒到刷臉的點兒。住在校外的 × 凱每天都要走歪門邪道出校，不過今天出門的時間倒是比往常提前了些。 “喲，今兒起這麼早？上哪兒浪去？” “約會嘛。” × 凱看起來心情不錯，臉上掛著抑製不住的笑容，“提前了提前了，再不走來不及了——哎不對，你好像也不用走正門啊，要不然你陪我一起？你也從來沒走過吧？” “放過我吧，今天的早八課老師要點名。”孔十三苦笑著推了推眼鏡，“你怎麼還在用校園卡啊，你沒聽說過嗎，用校園卡出入是會被抓的？” “不能吧，之前也聽說過，但是我還真沒碰到過。” × 凱倒是也聽說過，隻是沒遇到過，如果有熱鬧可看那更是不能錯過，“那個，十三，你幫我帶個早飯唄？今天早上的課我可不想遲到。” “行，你可真會給我找事，上回問我借書不還也就算了，這次你給我等著——還有，上課記得簽到。”孔十三已經習慣了 × 凱的話當成耳邊風，由他去了，轉過頭又開始刷自己的題，“還有，晚自習之後早點回來，這周末還得考試，你要是掛科了我可不救你。” “行行行，你更年期啊？” × 凱抓起外套快步走出了宿舍，隨手鎖上門。他不能理解孔十三這種自製力怎麼來的，每天早上強迫自己起床就足以讓他投降，“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這種鬼學校——”
“哦對，孔十三，你知道從咱們宿舍到教學樓有條近路嗎？” × 凱忽然想到，回頭大喊，“就是不用刷卡就能出去的那條，通往琴湖的。” “……你才知道？”孔十三無奈地放下了手機，“有空找個時間去一趟把咱們宿舍的人都帶過去逛逛，怎麼說也是咱們學校的一景，除了你，好像沒人來過。” × 凱隻是一愣，隨即擺了擺手。 似乎是不用還書了啊。 × 凱饒有興趣地想到。 二 早八的課坐在最後一排，一來是因為老師點名的時候不大有機會抓到他，二來則是因為這樣能和舍友 × 強坐在一起，孔十三覺得這樣更加安穩。 哦，對了，還有第三個原因——傳說早八到最後一排的位置坐，可以看到許多有趣的事情。 坐在孔十三前排的，是學校裏有名的“妖豔學姐” × 婧。 × 婧憑借某短視頻平台走紅，膚白勝雪顏值出眾，成了不少人追捧的對象。某次粉絲來學校找她“偶遇”的時候，她還在孔十三隔壁班上課。不過她的心思顯然並不在課堂上，趁著講台上老師收拾教案的功夫，偷偷給手機充起了電。 不過她顯然沒預料到今天早上會有其他事情發生。 “幹嘛坐最後一排啊，前麵有的是位置。” × 凱手底下一用力，將抱在懷裏的 × 婧按在了座椅上，“你坐前麵吧，我不想被人認出來。” “你幹嘛呀，那我的位置怎麼辦？他坐前麵關我什麼事？” × 婧似乎也知道今天早上不是糾纏的時候，輕推了一下 × 凱埋怨道。好的，我會繼續寫下去。 “當然關你事了。” × 凱把頭探向孔十三，不緊不慢地說，“我作業忘寫了，幫我冒個名唄。謝啦，回頭請你吃飯。” “哎你你你……” × 婧氣得說不出話。 對於孔十三來說，幫 × 凱“冒名”是家常便飯，所以也就沒有太往心裏去，隻是臉色略微有些不好看。等到 × 凱終於把 × 婧安撫下來之後，發現孔十三的臉色比剛才更黑了。 “怎麼了？生理期？” × 凱小心翼翼地問道，“上次不是去買藥了嗎？” “是啊。”孔十三滿臉不耐煩，“我忘了吃了，怎麼，你有意見？” “沒沒沒。” × 凱趕忙擺了擺手，急中生智又想到了一個話題，“昨晚沒睡好吧？這幾天管得嚴了，蠻多人都被處分了，紀委那群人塊頭比我還大，說暫扣手機就暫扣，你呀最近老老實實上課，別給我犯錯。” “上次隨手幫你答個到，菜市場見報了。耽誤我成為四有新人。”孔十三冷哼道，“我看你也別去瀟灑了，不如和我一起看看下周的考題？你要是掛了可是會影響我入黨的，不影響嗎？” “哎喲，哥，你可太看得起我了。” × 凱嬉皮笑臉地說，“我這輩子生是黨的人死是黨的鬼，我說什麼也——” “安靜一點。”老師忽然停下手中的動作，轉身朝後望去，眼神落在 × 凱和孔十三身上停留了幾秒。 × 凱趕忙坐直，咳嗽了幾聲。 “以後上我的課，情侶不要坐一好 起。”助教處分了一對不知道在桌子下麵牽著手的小情侶，嚴肅地說道，不滿寫在了每一條皺紋裏，“你們不覺得對其他人很不公平嗎？” 周圍響起一陣嬉笑， × 凱敬了個禮。 “當然不會。” × 凱小聲嘀咕。他抬頭看了看孔十三，後者正好在轉頭看他。兩人相視一笑，心有靈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