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向自己抱拳施禮的周家老爺子，陳小初恍惚之間還真有點時光倒流的感覺，腦子裏不停冒出影視劇中那些上海灘叱吒風雲大佬們的經典形象。
隻可惜，跟前這位已經被歲月與苦難生活折磨得不成人形老者，除去身上那一襲高檔蘇絲長袍之外，身上再找不到能同他腦中上海灘大佬重疊的東西，讓人不由感歎世事無常。
相對陳小初的沉默，曾經在江湖上行走曾有才更加熟悉這種禮節，伸出扭曲右手搭在右手之下就朝老爺子回了一禮，“小子曾有才，冒昧拜訪還請老爺子贖罪？”
聽聞對方叫曾有才，老爺子那張臘黃臉上突然湧出一陣潮紅，“你父親是不是叫曾進寶，母親叫蔣惜梅，佬爺叫曾海福？”
曾有才微微一愣，不知道對方怎麼這樣清楚自己家的底細。
從跟前青年人臉上表情，周大生已經得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忍不住就長歎了一聲,“故人之子，真是故人之子……”
原來，解放之前曾家在上海灘也是家道殷實的官宦人家，雖然沒辦法跟周家的巨富再提相論，可在上海灘也算是有名有姓的大家族，兩家人平日裏沒少來往。再加上六三年時，又一起被打成右派從上海下放到河南東平勞動改造，兩家之間關係自然不一般。
“你們父母還好吧？”想到兩家最後一次見麵，還是在七一年東平全市批鬥大會上，周家老爺就感到嘴中有點發苦。
“七二年，父親在一次批鬥大會上被造反派活活打死，母親得到消息受不了刺激當天晚上也投湖跟父親一起去了……”
“哎，都是四人幫那夥人造的孽。”
意外見到故人之子，周家老爺子本來還想跟對方喝上兩杯，可想到家中窮得早已經揭不開禍，臉上不由一陣不燒，“本來應該留賢侄在家中吃飯，可……”
這一路上，曾有才從周愛國、周愛民兄妹那裏已經了解到周家現在麵臨窘境，沒等對方把話說完就從門外提了一大包熟肉跟兩瓶汾酒進來，“既然是世交，那裏有讓長輩破費的道理。”
周大生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沒聞到過這種香肉的味道，忍不住就“咕嚕”咽了一口唾沫，渾濁雙眼也隨之再次亮了起來。
大塊的香肉，切成小塊的豬雜碎，再配上香醇可口的山西汾酒，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周家老爺子差點沒落下淚來，嘴中斷斷續續講得都是上海灘十裏洋場的紙醉金迷，周家與曾家當年在上海灘的風光往事，聽得旁邊陳小初津津有味一臉神往。
畢竟，影視劇中的上海灘再驚險刺激，總沒有當事者親身口述來得真實。
酒足飯飽，周家老爺子吩咐周愛民拿錢去公社主任家買了一點粗茶泡成茶水，然後跟客人一起到院子裏曬太陽。
剛開始，他還沒去注意做為小屁孩的陳小初，等曾有才介紹對方才是廢品店幕後老板，父親是XX軍少將旅長、母親是縣教育局副局長時，腦海中頓時翻起了濤天巨浪，看這小孩眼神也變得不一樣了。
跟後世不同，這時候剛從*中走出來的中國人在思想方麵還相當保守，升官都需要靠資曆，做生意都要靠牌子（國營單位），工人隻能安心工作，農民隻能老實種地，做生意搞個體都被看做是不務正業。而像陳小初這樣在紅色家庭長大的無產階級接班人，小小年齡就獨自出來折磨古玩生意，實在讓人難以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