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楔子(1 / 1)

“公主,快逃。”

男子滿身血汙擋在她麵前,那臉上淩亂的發絲被黏腥的血固定得死死的,讓她都快忘記了這是怎樣一位俊俏的節度使大人。

“逃?”她站在城樓上,望著下麵不知從何處冒出的黑泱泱的敵軍,又能逃到哪裏去?

男子城牆上手中長劍一揮又是擊退了一波從城牆下爬上來的敵軍,側目望向那倚在牆麵的紅衣少女,那一身嫁衣隨風而動,說不盡的蕭索。這是她應該經曆的嗎?不,這不是。

“褚大人,你走吧。”那望向故國遠方的少女回神,語氣平淡亦如幾日前他接上她時,她隻是福了一福淡淡說了句“謝謝褚大人護送。”

“褚淩奉旨保護公主,自是不死不休。”

“我算是什麼公主,褚大人隨他們去吧,為了我不值得。”

不過是個官宦之女,若不是陰差陽錯八字甚合,被選中和親,她也得不來這長樂公主的封號。

哪曾想,和親不過是個幌子。城門剛開,便被突然冒出來的敵軍圍了個水泄不通。

他們已經苦戰一日了。送親的隊伍死的死,逃的逃,眼前隻剩下這位當朝新貴,褚淩褚大人。

“嗖”的一支箭穿過了他那握著劍的右手腕,她還未來得及聽到他的慘叫,就見眼前一紅,那隻手竟被人生生斬了下來,落在自己腳下。

那隻手白皙細膩是那樣的好看,卻覆蓋著鮮紅的血。指節分明依舊牢牢抓著銀白色的劍,在陽光下閃得她眼睛疼。

褚淩沒有倒下,他半跪在台階上,用左手抽出右手腰間的匕首,橫在胸前,扭回頭看向她道:“就算是死,我也一定護住你到最後。”

那黝黑的發絲混著紅褐色的血跡覆蓋住了他半張臉,隻看得見他眼中閃著晶瑩的光。

她分不清是自己哭了還是他哭了。

為什麼要這樣固執呢?

她不過隻是當朝丞相那不受寵的獨女,縱使出生之時榮寵覆身,得皇帝賜名,也改不了她十八年被關在院子裏無人理睬的事實。

十八年了,第一次被愛護,雖然還是因為那虛無的身份。

她的命真的要比這位當朝新貴值錢嗎?不值得。

她奮力衝到他麵前,推開了他,像個斷了線的風箏一般跌下了城樓,砸向下方衝上來的敵軍士兵。

也許沒了她,以他的功夫,他可以逃過一劫。

她就要死了嗎?

為她名滿京城卻實則孤寂的人生畫上終結。

十八年了,身邊隻有從小撿來照顧自己的小丫頭。她被關在那個灰暗的院落等待婚配,猶如一隻等待配種的金絲雀,仿佛此生的目的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嫁個人,幫他繁衍子嗣。除了院內那棵玉蘭樹和那隻時常來看她的小鴿子,她一無所有。

她最大用途可能就是和親,起碼維護了兩國和平。

終於結束了,無聊的一生。

也不知園內的那株玉蘭花開了嗎?

可是為何心裏還有些不甘?

她不明白父親為何這般對她?

她也不明白為何自己就要這樣沒有任何意義地死去。

是啊,不甘。

她在那個院落的無數夜晚,望向星空的無數夜晚,她想過像書本中的那些人一樣,成為一個不一般的人。

她寫了無數理想,無數抱負,讓鴿子帶去天空。

若能再來一次,她一定一定要再努力一點。

努力活著,努力讓自己有意義。

大衛四十五年冬,太傅嫡女秦氏語霜和親雪台,受封長樂公主。

當朝鐵律司指揮使褚淩,任送親節度使,隨仆兩百,紅妝十裏。

未料雪台以和親為由,實則借機攻城。

長樂公主殞命城樓之下,受人畜踐踏屍骨無存,褚淩大人率眾將士鏖戰一日,戰死。

次日,瓊王慕容楓帶兵救援而至,終將雪台軍逼退三十餘裏。

十日後,雪台女帝發書求和。

據俘虜言,節度使大人獨臂鏖戰,滿目赤紅,如天降殺神。

皇帝感念其英勇,苦守邊城一日,終保邊境無虞,追封忠勇公。

次年同日,皇帝帶著一籃子玉蘭花悄無聲息來到京城郊區一座無名山上。

那山上一座整潔的墳塋,無名無姓。

隻有墳側一株玉蘭樹,開得正豔,要比往年早了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