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不知道這個渾濁陰暗的地方還能有光照進來的時候，雖然是夏天，但它似乎遺忘了這個小小的角落，這裏總是那麼的寒冷。
記事起，我就存活在這個陰暗的、破舊的“家”。
我對家其實沒有什麼概念，隻知道趙“媽媽”每次陪著我們的的時候，嘴裏都會反複說著一句話：“為什麼是我來管你們這些沒人要、又總是不聽話的小孩？我真是倒了大黴。”
聽到的時候我總是會偷偷反駁，明明我們很聽話的，媽媽。
我想，如果“家”是一個讓人心係和期待的地方，那麼我這個“家”一定不算是真正的家。
再後來我明白了，家隻代表著一個能在此苟活的地方，是一個不能奢求溫暖的地方。
——
斑駁的灰白色牆上畫著各種塗鴉，陰暗的房子裏坐著一個個木訥呆滯的小孩，有時候也會推著早已經破舊的玩具車玩著，似乎這是他們唯一的娛樂遊戲。渾濁的光投進狹小的窗，印在牆上出現最多的塗鴉:兩個線條粗糙的大人牽著一個線條細小的小孩子，名為《我和我的爸爸媽媽》。
我從來沒有在牆上亂塗畫，因為趙媽媽不允許這樣做，我很聽話。
我知道隻有聽話的孩子才會得到糖果，得到那一句嘉獎。
有時候我常常望著那扇窗，我真希望能多多看見陽光啊，房子裏的空氣混雜著灰塵，好像這個世界都是暗的。我感覺悶悶的，可那扇破舊的窗戶實在是太小了，我總想爬上去看看，但媽媽會發現我，她會把我狠狠拉下來，然後教訓我，我就不被允許吃晚飯。
但有的時候是可以出去看看的，因為那時是寬厚仁愛的“客人”們來挑選幸運兒的日子。
我從來沒有被選中，可能因為我還不夠聽話。
所以我常常用渴望的眼神看著那些笑得很溫柔的“客人”，如果他們沒有帶走我，媽媽就會拖著我像拖著一袋垃圾，狠狠地把我關進一個很黑的房間裏教訓我。
“溫月，我是不是告訴過你不允許用那種沒禮貌的眼神看著客人？！你開始不聽我的話了是嗎，我告訴你如果沒有我收留你你早就不知道在哪裏撿垃圾吃了！”
“不聽話的孩子需要懲罰，你是個不聽話的孩子，”趙媽媽殷紅的嘴唇一張一合，可我聽不清她在說什麼，我隻能感受到身上的疼痛。
我隻能哭著喊著祈求，媽媽，我錯了，我錯了，我害怕，我害怕，可沒人聽見，一點聲音也沒有，隻有我的哭聲。
我胡亂的拍打著那扇木門。
等房間裏安靜下來，入目的便隻有無盡的黑。
房間裏伴隨著渾濁的灰塵，連同我的眼淚一起堆積在我心裏，沒人回答我，我就永遠活在那扇破敗的門裏。
自此以後我就學乖了，每次一到特殊的日子，我就自己用泥巴抹在臉上，衣服上，那些尊貴的客人們就會露出嫌惡的表情，然後離我遠遠的。
在這個福利院裏，隻有媽媽會管我們這些沒人要的小孩，我相信這句話，因為她每次教育我的時候，都會瞪著眼睛，張得很紅的嘴巴大聲地重複這句話，我很相信這句話。
——
我以前總是餓肚子，因為我沒力氣，搶不過比我高比我厲害的小孩。
我現在長得有力氣了一點，我就學會了媽媽的那些動作，她掐我，我也掐著那些和我搶食物的小孩，所以我能吃飽了，這時候我是感謝著媽媽的。
我堅信這裏是自己的家，即使我總是傷痕累累。
媽媽總是會多關照我，她喜歡緊緊抱著我的脖子，我呼吸不過來，哭著也發不出聲音，呼吸不到空氣，紅著眼睛流淚的時候，她才會笑著鬆開。她笑了，我就知道媽媽開心了，媽媽開心，我就不會疼了。
我知道媽媽不喜歡我的聲音，也不喜歡我的樣子。
所以她不開心時總是找到我，每次我都遍體鱗傷，也許疼痛的不僅是身體吧。
我不敢哭出聲音，媽媽不喜歡我的聲音，我就開始不講話了。
她告訴我，如果客人們和我說話，我都不能回答。我答應了她，因為我是個聽話的孩子。
我說：“我不敢了，媽媽，我以後都不說話了。”
我怕懲罰，怕疼，也怕黑。
媽媽總是喜歡讓我弄得髒兮兮的，她也不允許我穿短袖，所以我總是把自己躲在長長的衣服裏，連帶著那雙醜陋的雙手也被藏了起來。
可我並不喜歡這樣，因為很像這個家裏灰撲撲的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