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回憶錄,也是日記;既是自傳,也是小說;既是精神分析,又是抒情詩歌。就其真實與虛構之間的關係來說,它究竟是自傳體的小說,還是小說體的自傳?就作者的主觀意圖來說,它究竟是自白,是控訴,是辯護,是曲解,還是辯解?
人的一生都在獲得“失去”,就像負著輕盈的白色羽毛,在冰天雪地裏蹣跚的行進,景色從不變幻,每一步卻都在向前。隨著風霜,羽毛會一點一點地剝落,從天而降的雪花,一層一層地覆蓋,凍結,羽毛之上綴著冰霜,冰霜,在成為羽毛…
茫茫中一撇白翎,蕩漾空中,她回旋著,久久未肯落地。幕後用天藍色油漆做粉刷,在藍色之上,零星飄著幾朵毛茸茸的雲,室內無聲,兩張單人真皮沙發相對而設,中間住一張透明的圓型玻璃桌,桌上擺著雕刻如樹根的木製煙灰缸和一盞細長的燭台。
噠,一聲清脆的點火聲打破了死靜,紙卷內的煙草瘋狂皺縮,發出細微的,悉索的枯葉粉碎的聲音,像是被火焰驅使,像是被火焰驚醒,卻又像在逃避火焰…呼吸正均勻地進行,踩上灑滿地的銀杏葉,伴著濁風,發出他無聲的呻吟…
韓儲撥動了一下鍾擺,搖晃,發出咯,咯,咯的節奏,轉身,躡手躡腳地,預備沏茶,時不時發出輕微的咳嗽。另一人正吮吸著香煙,雙目盯著鍾擺出了神,片刻,韓儲端上了茶盤,茶盤上放著兩杯已經倒平的茶杯,和一盞堆著茶葉的茶壺,他移到男人座位前,將茶盤輕輕放置上圓桌,煙火燒畢,他將煙頭在煙灰缸中碾了碾,抄起水杯,深飲下一口。
韓師,你知道嗎?眼前人漫不經心地尋問著,韓儲敏銳地迎合:嗯?,“我特別討厭你們這些所謂的心理谘詢師,你們用著各類隻有你們自己熟悉的方式,為眼前人下著定式,好像多元的人性,在你們眼中,變得死板,可控一般。讓本就懷疑的人相信自身真有疾病,配合著有抑製或興奮效果的藥片,讓飲用者精神達到一種境界,即便是所謂正常人,服用了抑製劑,他短暫的看到了壓抑後的世界,便會錯覺這才是正常世界的模樣,起初也許他會懷疑,可在你們的“語言攻勢”下,慢慢信念轉移,他開始認為平日的自己一直處於長久的亢奮,他太積極了,需要悲觀,靈異的是,他不會因此在平常生活中抑鬱,而真會變得處處“亢奮”。因為他需要悲觀,所以失去了悲觀,因為他尋找悲觀,於是告別了悲觀,結果的大相徑庭,究其原因,我想是人們從來不知道自己相信著什麼,所以才能夠堅定的相信什麼,人們不知道自己是誰,即便是境遇在推著一團欲望不停地彩排,也要挖空心思,耗盡在這粉墨登場的兩端。”韓儲笑了笑,誠懇地詢問:“可您既蒞臨於此,難道不是您認為自己內心真真具有鬱結抑或惶恐,您難道不認為自己有所缺陷嗎?”
男人附和著笑道:“任何人都有著疾病,隻是有的疾病被大眾“理解”並被大眾“獲得”,而有的疾病沒被理解,便有了排異,因為排異而病症確鑿。換個角度說,若人類是一個整體,根本不具有任何心理疾病,所有的所謂心理疾病,具應社會矛盾而誕生,影響個人還好說,若是輻射出去,就要單拎出來當做案例,用這樣的概念近似於殺雞儆猴。可萬一,被挑出去的那個,才是對的呢?”男人頓了頓,又掏出一支煙來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