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隨著入冬的不斷加深,常海市的天色從清晨起就看著灰蒙蒙一片,仿佛快要下雨,不知老天在猶豫什麼,始終沒有下下來。即便已經七點多了,屋裏的光線還是很昏暗,周邊的氣溫異常冰冷,蕭蕭剛想穿上衣服起床,一坐起身便立刻被低溫勸回,“凍死了凍死了”,蕭蕭嚷嚷著,等再鼓起勇氣下床時,媽媽已經做好了早飯放在桌子上了。
年紀尚幼的蕭蕭還不明白四季的概念,她隻知道這麼冷又這麼黑的早晨,院子裏酢漿草的花很久沒開過了,劉奶奶養的西紅柿藤也幹枯了葉子,王爺爺養的一排花草中,隻有幾盆常年不開花的綠色葉子仍然有著一絲生機。小小的院子變得比以往安靜了很多,夏天的流水聲,各種顏色開的熱熱鬧鬧的花,嘰嘰喳喳飛來飛去做窩的小鳥。在這個寒冬臘月的三九天裏,都乖乖的回到了各家小窩,舒舒服服的團好姿勢,準備迎來著下一年的春天。
冬天仿佛是一個很沒勁的季節,蕭蕭時不時和媽媽還有劉奶奶都嘟囔過這句話。臨近中午的時候,王爺爺在院子裏掛起了燈籠,突然他喊著蕭蕭出去幫他遞一下剪刀,原來是下雪了,第一場雪花由緩到快,細細簌簌的落在王書記的袖子上,手套上。他是個不善言辭又嚴肅的老人,雖然他打心眼裏喜歡蕭蕭的天真可愛,但又不想自己太過於親近之後產生更多別離時的哀傷,王爺爺克製又含蓄的對蕭蕭表達著老一輩的關心和愛護,也在落雪的時候同樣想念著自己的孫女。“下雪啦!下雪啦!哇!是雪耶!”蕭蕭高興的叫喊著,如王書記所料,忘記了叫她出來要做的事,實際他也無意讓蕭蕭做事,隻想借著她的天真可愛的喧鬧衝淡思念親人的憂愁心緒吧。
冬去春來,在大院裏住了快一年的時間,蕭蕭已到了快上小學的年紀,雖說這過去的一年,蕭蕭過的特別無憂無慮,但還是會時不時被院子外的鄰居大嬸們抓著問,“為什麼囡囡這麼大了還不讀書呀,你不念書以後不識字哦。”聽久了的江蘭心裏也不是個滋味,一生好強的她擔心因為倆人忙著賺錢而耽誤了蕭蕭的培養,於是在立夏後就開始忙不停拉著丈夫於俊偉東奔西走的為蕭蕭的轉學“活動”起來。江蘭托了一個熟人幫忙,連續好幾個晚上提著一堆禮品,走很遠的夜路去到那位朋友家,再由那個朋友領著去找一位姓葉的教導處主任經手幫辦,跑了幾趟才了解到,因為蕭蕭不是常海市的戶口,插班到區裏重點的楓樹林小學在資質上還是有一些問題。
葉主任雖然為難,但也盡可能的在自己能力範圍內,一邊幫著江蘭夫婦辦理著必要的手續,一邊也在實在沒有的證件前幫他們到處打聽著折中的辦法。正在江蘭為了落戶一籌莫展之際,劉奶奶在外冷內熱的王書記的指示下主動跟江蘭說,可以讓蕭蕭落在他們這戶老房子的戶口裏。如果不解決戶口問題,蕭蕭在常海市最多可以讀完義務教育階段,到了高中還是必須要轉回原籍,而且在義務教育階段,蕭蕭也排不進區重點的小學,為戶口這事劉奶奶也幫忙跑了好幾趟公安局,總算是幫著江蘭一家在解決了門檻問題。多年後江蘭再回常海市看望劉奶奶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為這件事表達著自己的感激之情。
記得有幾次江蘭拖著丈夫一起去找葉主任的時候,因為不放心蕭蕭一個人在家裏睡覺,幹脆就把蕭蕭帶著一起。蕭蕭的個頭小,郊區鄉間的石子路還有些崎嶇不平,踩著石頭硬硬的尖角,月光鋪灑在林間,隔著很遠會有一根豎長的裸杆,頂上掛著一盞黃黃舊舊的路燈,雖然不亮,但夜色中總會給夜行的人一絲光亮的安慰。
路上江蘭和於俊偉偶爾聊著同事的家事,偶爾說著故鄉的哥哥林爍和外婆,偶爾就是兩個人一起牽著蕭蕭在他們的中間邊蕩著秋千邊往前走。蕭蕭跟在父母的身後,看著媽媽一路說著話,時不時還會湊近爸爸身邊笑起來,看他倆牽著手一路走,又時不時回過頭催促著蕭蕭走快一些。蕭蕭特別喜歡在常海市跟爸媽晚上一起出門的那幾次經曆,是她幼年時期為數不多有記憶的可以長時間和父母相處的日子,雖然她不明白那麼晚出去是為什麼,也不明白媽媽一直提到的哥哥到底是誰,正如同她後麵也不明白為什麼看上去永遠不會分開的父母會是以那樣的結尾分開收場。總是對著媽媽淺笑盈盈的父親,每次看見爸爸眼睛裏都會亮閃閃的媽媽,隨著外出的那幾晚月光,淡淡的消散在時間的河流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