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李彥直已經不是一個人在奮鬥了。他明確了自己的立場之後,李彥直三字在某一部分人眼中便成了一個象征。在大員的陳羽霆也好,在北京的風啟也好,他們都不覺得自己是在為李彥直服務,而是在為李彥直所提出來的那個目標服務!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人,他們不是被李彥直的精神感動,而是因為李彥直的立場能讓他們受益,所以他們也就奮身投入到這份事業中來。李彥直的海上勢力已經漸漸形成了獨立的力量,不是純粹的士紳,不是純粹的海商,也不是海盜,而隱隱然成為了一股綜合的政治力量!一股能驅策人又能吸引人的政治力量!
在北麵,劉洗奉命去秘密調查那個陸小姐的去向,因為李彥直在詢問了謝家、柴家之後,竟然也搞不清楚那個陸禦史是何許人也,原來陸家是通過中間人再通過中間人,層層托付了謝家、柴家,沿途其它受托的家族也多半如此,這引起了林道乾的好奇心,他給了劉洗一筆經費,讓他暗中躡著陸小姐的舟車,要起出這個神秘人家的底子。但出人意料的是,劉洗在餘姚境內就把人給跟丟了!
這讓林道乾大為惱火,認為劉洗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分明是個窩囊廢。那時李彥直已結束了在雙嶼的事情準備南下,林道乾也要跟著回福建,並不打算帶上劉洗。但劉洗卻覺得冤枉,在錦衣衛外圍工作的那段日子裏,他其實還是積累了不少經驗的,否則那晚如何能侵入到普濟寺的後園?隻是陸家那行人消失的情景實在是有些詭異,他覺得就算是林道乾自己去跟梢也未必能看破人家的把戲,可這些林道乾不信。他已決定要拋棄這個曾經的錦衣衛外圍人員了。
李彥直在普陀山和雙嶼的表現讓劉洗感到這是一個大有前途的主子,自己分明已經見到了他,也得到了進入這個係統的機會,可現在卻仿佛又要被打回原形了。這讓劉洗覺得很不甘心!為了證明自己自己不是無用,也為了讓自己前期的努力不成為白費,他數了數那筆經費還用剩下的銀兩,決意北上!
“不就是京城麼?禦史裏麵,能有幾個姓陸的?逐個逐個地打聽,總能找到的!”
他不知道這個決定一下就改變了他的命運。
在南麵,也有一批人叢潮州府的河婆出發,首領是個叫作張璉的年輕人,本是一個庫吏,這一年他在族內受為委屈,一怒之下殺死族長,帶了一幫後生落草,山賊鄭八來招他,張璉對眾後生道:“鄭八在大埔,雖地方近,和我們又有老交情,可沒什麼前途!我聽說福建李孝廉在澎湖立了鄉裏,建有申明亭,行事公正,根基又厚,閩南、粵東之豪傑聞風景從。我們不如去投他,多半能謀個出路。”眾潮州後生都道:“願聽張大哥的!”
張璉年紀雖輕,幹的卻是宋江那樣的俠義之事!為人亦頗有膽識,林尾、沈門等都聽過他的名頭,聽說他來,不敢怠慢,便勸陳羽霆親自出迎,兩人見麵,幾句話一談,張璉心道:“那李孝廉手下竟有這等人才!看來我這次來對了!”陳羽霆亦喜他英邁非凡,便留下了他,又薦他去見李彥直。
張璉到了月港見李彥直時,劉洗已經一腳踏進北京城。這時已經是北風蕭瑟的天氣,這座屹立了數百年,又注定了還將繼續屹立數百年的皇城已滿是秋意!
進城的時候,劉洗的盤纏已經花光了,作為一個混混,他是深通鑽門路之道!竟然就直接跑到福建會館去了,打著李彥直的招牌說是李家派來京城辦事的人,來到這裏盤纏剛好用光了,希望能得到些幫助。
福建會館的人聽了很奇怪:“你是尤溪那個孝廉的人?那怎麼來這裏?直接去二條胡同口轉左打聽一下,李家在那裏有家香料鋪呢!”
李彥直在京城雖沒什麼根基,卻不是沒用過心,早在數年前他就已經派門人北上開了家香料鋪,作為在這裏活動的據點,風啟北上後就接掌了,這日正在忙碌,忽然聽說南麵來了個叫劉洗的,他將人叫來一問,劉洗就將普陀山的事情說了,又道林道乾派他來公幹,卻將來北京是自己的意思隱瞞了,風啟又問了一些李彥直在普陀山的近況,聽他說得絲絲入扣,毫無破綻,又檢驗了林道乾給劉洗的手令,便相信了,道:“既然都是北京的事,從今天起你便歸我管吧。一邊打聽那陸小姐的事情,一邊幫我跑腿。”
劉洗大樂,就此在京城站住了腳,卻大喇喇地問風啟這邊形勢如何,風啟這時尚不能完全信任他,哪裏就能和他談細節?隻道:“我是來到京師才知道,我們在海上鬧得那麼厲害,但經過層層過濾,傳到京城來卻隻是一些若有若無的風聲。我們認為很嚴重的那些事情,這邊的輿論並不太當回事兒。”不過,風啟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