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語
與怪物戰鬥的人要當心變成怪物,你在凝視深淵的同時,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弗裏德裏希?尼采
凱蘭靜靜地佇立在山崗上,凝視著天邊那一抹血色殘陽,他的背後是一堵黑色的高牆。
腳下的土地已經被鮮血染成斑駁的紅色,即使在灰色的土壤上看起來,仍顯得無比刺眼。
一天一夜的血戰之後,戰場上已是屍橫遍野,隨處可見斷折的刀劍和破損的盔甲,折射出一脈支離破碎的喑啞光澤。箭矢散佚在戰場的各個角落,更多地插滿了敵人的屍體,讓那些本就猙獰的麵孔看上去更加可怖。
凱蘭的胸甲深深地凹陷下去一塊,這是拜一隻食人魔手中的釘槌所賜,不過它也因此付出了被“斬風”斬斷三根手指的代價。凱蘭的頭盔也早已不知去向,或許落在戰場的某個角落,又或許成了某個幸存敵人的戰利品。這副盔甲是維德大師生平最得意的作品之一,以星隕石鐵打底,表麵鑲了一層細致的琉璃,又得法環的附魔大師菲迪亞斯親自為其附魔,不僅防禦力驚人,而且對魔法的抵抗效果也極為優異,堪稱防具中的極品。
這世上有資格讓維德大師親自為其量身定製盔甲的人鳳毛麟角,凱蘭恰好是其中之一。
此刻凱蘭的甲胄上沾滿了血汙,披風也隻剩下半邊,金色的長發亂成一團,布滿血絲的雙眼寫滿了疲憊,心中默默評估著此役的損失。此時最讓他懊惱的並不是丟了頭盔,而是折損的兵力大大超過了他的心理預期。
這道生死攸關的防線究竟還能維持多久?一個月?十天?又或許明天就會被那些從地底湧出、仿佛無窮無盡的深淵魔族攻破?
凱蘭不敢想象那夢魘般的後果。
“陛下。”一名副官頭上纏著止血的繃帶緩緩走上山崗,向凱蘭施了一禮。
“朗道,我說過,在這裏不要叫我陛下。”凱蘭轉過身,眉頭微皺,“戍衛要塞隻有一種身份,那就是戰士。我和你們唯一的不同,僅在於我是戰鬥的指揮官而已。”
“是的,指揮官。”朗道換了種語氣彙報道,“人數已經大致清點過了,此役我們約有八百名持盾步兵、一千名槍兵、五百名弓箭手、六百名騎兵和八十名法師陣亡,重傷者一千餘名,輕傷者兩千名,殘餘兵力不足三千。”
“我們隨軍的牧師還有多少?”凱蘭問道。
“隻有不到五十個了,”朗道沉聲道,“在先前那場地獄妖蝠和黑曜毀滅者半夜發動的空襲中,我們損失了一半以上的牧師,剩下的也早已精力疲憊,每天能治愈兩三百名傷者就算不錯了。誰知道敵人下一輪的攻勢何時到來呢?”
“無論如何,我們必須死守要塞。如果我們失敗了,整個索雷利亞王國都會淪陷,這些魔族不會像奧萊伊的軍隊一樣尚有人性,它們隻會帶來無盡的殺戮和毀滅。”凱蘭堅毅的目光有如利劍一般。
“陛……”朗道似乎在凱蘭的眼神中看出決死之意,不禁一時失聲,“……您說,除了教會、法環和影月聖堂,還會有別的援軍來嗎?”
“要來的話早就來了。”凱蘭苦笑道,“奧萊伊與我們是百年宿敵,巴不得索雷利亞國破家亡,費倫王國剛與奧萊伊聯姻,恐怕條件之一便是不得出兵援助我們。而南方四國則彼此征戰不休,怎麼可能不遠千裏來這北方邊陲之地助陣?”
“可是,這些深淵魔族根本就是大陸公敵,”朗道咬牙道,“就算其他人類王國麻木不仁,那精靈、獸人和矮人呢?他們也選擇袖手旁觀嗎?”
“精靈族早已不是千年之前那個美麗而又強大的種族,自從卡拉蒙德覆滅、上層精靈被迫簽訂‘緋月之誓’後,精靈族就走向了四分五裂之路:高等精靈自詡正統,在流風城枯守祖先墳塋,妄圖有一天能東山再起。暗夜精靈選擇自我流放,隱居迷霧森林畫地為牢、避世不出。黑暗精靈則移居暗影沼澤,專事巫毒之道,與人類早生嫌隙,已成世仇,還有遁入雪山深處、不知所蹤的雪精靈和傳說早已滅絕的血精靈更是不必多提。無論哪一脈精靈,對當初有份參與覆滅卡拉蒙德的人類都是恨之入骨。千年以降,從未曾聽說精靈對人類王國有任何善舉,反倒是或明或暗的滲透和破壞層出不窮。這種情況下,若還指望他們出兵援救,就隻能說是天真無知了。至於獸人和矮人,一個野性難馴、暴虐成性,另一個內戰正酣、自顧不暇,更加指望不上。”
“這麼說,我們這次是徹徹底底的孤軍奮戰?”朗道恨聲道。
“沒錯,我們就是妄圖以一國之力對抗深淵暗潮的蠢貨,哈!”凱蘭不無戲謔地苦笑道。
“什麼叫一國之力?你把我們都無視了嗎?”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山崗下傳來。
“不得無禮!”朗道看清來人,出聲嗬斥道。
“朗道,你先退下吧。”凱蘭向朗道揮手示意,後者隻得悻悻地離開,“我怎麼會把你們這些影月聖堂的狩魔獵人給忘了?如果不是你們慨然襄助,恐怕戍衛要塞早已陷落。”
“我可沒有邀功的意思,隻是隨口一說罷了。”一道人影走上山崗,此人一襲黑色皮甲,腰間插滿匕首,背後背著一柄長弓和一隻空空如也的箭袋,頭戴兜帽,看不清麵容,聲音顯得有些懶散和漫不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