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兒子考到哪裏去了？”
“他呀，他考到南方去咯！”
“南方啊？南方可是個好地方，經濟發達，人還有錢，不像咱們北方發展都發展不起來。”
“可不是嘛，他自己填的誌願，我和他爹也沒有管，就是離家太遠了些，坐飛機都得四五個小時嘞……”
“還是南方好啊！你看咱村哪個大學生不是往南方跑？南方工廠多，掙錢還容易，總比咱們一輩子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強，省吃儉用供了一輩子，供個大學生出來，你後半輩子可以享福了。”
“嗐，享什麼福，就怕娶了媳婦忘了娘，不管怎麼說，隻要能走出去，不在家種地就行。”
“不能，你家兒子孝順，還能把你給忘了？”
“這可不好說……”
聽著母親用她那獨有的炫耀方式和鄰居在屋子外麵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著天，我知道此刻的她以我為傲。
“離家太遠了些”“省吃儉用”“走出去”“娶媳婦”……這些話語就像利刺一樣直直的插進我的耳朵，然後再插進我的心裏，雖然不至於用滴血來表達內心的複雜情感，但此時內心就像風暴來臨前的海潮一樣，久久不能平靜。
父母省吃儉用供我長大，供我讀書，而我卻在他們年紀越來越大的時候，選擇了遠方，離開家，離開這片生養我的土地。
雖然他們從來沒有在我麵前說過些什麼，但成長的閱曆讓我很早就懂得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父母希望孩子離得自己很遠。
這是種設身處地的想法，即使我沒有生養過兒女。
母親用她那很平淡的語氣說出這幾句話，我知道，她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心裏肯定也和我一樣難以平複，既舍不得我遠走，又希望我有更好的未來。
從來沒有去過離家這麼遠的地方，並且還會離開家達半年時間的我，突然有了一絲後悔，實際上人生最大的幸福莫過於父母的陪伴，父母雖然不能陪我們到老，但我們可以陪他們到老。
父母在，家在；父母無，家無。
此刻的我腦海裏不斷回想著母親剛才說的話，讓我留在他們身邊的想法也更為強烈，當然，我知道選擇一經做出就很難改變，這可能是我人生當中第一個如此糾結的選擇。
不能留在家鄉陪伴他們已成定局，但我心中卻暗暗發誓，我可以用未來給予他們更好的生活，就像那位鄰居所說的一樣“以後可以享福了”，但心底更怕“子欲養而親不待”。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臨走前的三四天和“江”一起去市裏的商場買幾套衣服帶去學校，無意間和他說起這件事，他也歎了口氣和我說他的父母其實也不大情願自己去那麼遠的地方，說去了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如果有了什麼事情，也沒有人照應……
“江”的父母是說話很直白的人，他可能也遺傳了這種基因，“我媽還叫我早點結婚，但我不知道該如何和她說我不喜歡女生，她身體不好又重麵子……”
還沒有等他說完，我就打斷了他：“你看這件衣服適不適合我？”
他有些愣住，但也苦笑一聲：“適合，挺適合的。”
也許人生有些事和試衣服一樣，適不適合隻有別人能看得真切，自己穿在身上總感覺每個地方都很別扭，就好像他和我說的這番話一樣。
雖然父母沒有催我結婚，但我也知道隻是時間未到而已，如果真到了催婚的那一天，我又該何去何從？我該如何開口向他們說自己喜歡男生這件事？說了之後，他們身體能受住這天大的“打擊”嗎？是接受還是反對？是能坦然麵對周圍人的指指點點還是礙於麵子而斷絕親子關係？我會是去選擇違背自己心意還是一意孤行……
我不能想，更不敢去想。
其中最令人痛苦的就是——我們這一代人幾乎都是獨生子，不結婚就意味著家族得不到延續，在家族使命和個人情感之間，應該沒有人會分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