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光幻想啊,你得真槍實彈幹才行,”時白揶揄:“你該不會不行吧?”
“不行?”郭介曉放好手機,猛的翻身,惡狠狠道:“直男也是男人,有什麼不行的?”
時白躲閃不及,被老郭摟住,一抬眼,對上了老郭佯裝凶狠的目光,心跳霎時緊了一拍。
片刻後他再次呼吸時,老郭不依不饒,扶著他的腦袋,慢慢靠近再靠近,時白有趣地發現,自己的胸膛在隨著郭介曉的胸膛起伏,起伏間,他的鼻息越來越近……
然後……
“好疼!”時白捂住鼻子,嗷嗷叫哭。
“你怎麼不躲一下?”老郭也揉著鼻子惱怒。
熊崽子委屈:“你撞了俺鼻子,還怪俺沒躲……等下,你流血了?”
“哦,”郭介曉看到手上的血,捏住鼻翼,“這兩天幹燥,又到處跑不咋喝水。”
小熊崽於是拿了盆,去缸裏舀水,幫老郭清洗。
莊子裏早停了水電,壓水井還能用,做飯前時白壓了大半缸水。
洗完本想順手往院角一潑,看到槐樹不在,郭介曉隻好端著盆,澆在菜地邊上。
“黑葉菜沾了你的血,會變得邪異,以後夜夜從菜地跑出來,專門吸小孩血。”
“扯淡,”老郭甩甩手,毫不在意:“這我當然知道,白菜沾血,易得妖邪,尤其這黑葉小白菜,最有靈性,一旦碰到鮮血,就如畫龍得點睛、老狐開靈智、烏鴉找到小石頭、武鬆吃了兩缸酒、花落偏逢林黛玉、李健推倒石程虎——總之是十分厲害的。”
“啊?”熊崽子一開始還真被唬了,直到他越說越離譜,反被逗樂了。
“你別不信,你看我真沒往菜上澆,隻澆到菜地邊邊上,菜地土都沒濕。這麼大太陽,直接澆水,菜還不得麻瓜了?”
鬧完這一出,倆人各自躺著刷手機,輪換著用充電寶充電,直到時白迷糊糊睡著,又在日影漸長時醒來。
伸了個懶腰,坐起來不見郭介曉人,正待叫時,老郭邊勒皮帶邊走過來。
時白也去尿了泡,沒去廁所,直接在牆根撒。旱廁濁氣重,他受不住。
下鄉路上,時白看到過“旱廁改造”的宣傳標語,想來與這裏沒關係了。
“出去轉轉?”
“沒啥轉的。”
話雖說著,老郭還是往外走。
時白不掩門,跟著,撿個樹枝抽打路邊、路上的飛蓬草和掃帚苗。
沒人走了,路就不成了路。
郭介曉家住在莊子後頭,時白兩次來都是從莊子後的大路進。這是頭一次往莊子裏麵走。
幹涸的池塘幹巴的路。待夏季風再吹些時日,池塘會盛滿水,土路會開起花。在這之前,小麥收割,在這之後,水稻插秧。
據郭介曉說,前門那戶人家曾申請扶貧款養鵝,百十隻鵝養得很好,可是沒賺到錢——老郭不常跟村人搭話,這是他推測的,因為鵝賣完之後,他們也搬走了。
土坯房拆的拆塌的塌,紅磚房子木門斑駁、鐵門也斑駁,門上貼著黃色或綠色的對聯。
見著水泥路,便是到了莊子前頭。
見著一戶人家,頂上安著太陽能板,院子開著一樹花,門裏女人笑聲爽朗。
見著一戶人家,一個髒兮兮的小孩在門口不知擺弄啥,她的奶奶或者姥姥,坐在木頭墩子上擇菜。
郭介曉悄悄走過去,沒驚動任何人。
見著田地。麥子低矮,高聳入雲;麥田寧靜,翻湧如海。
時白說:“俺重新記起麥田的樣子,它們的的確確是金色的。”
麥穗半綠,已然蔭蔽土地,反射鋒芒。
當你把麥田和太陽放在同一側看,些許陽光從麥穗的罅隙穿插而下,照在青黃的麥葉上,這些麥葉像燃燒的金紙。
“應該作詩一首。”時白說。
“雪山白發蒼蒼
森林裙擺蕩漾
我們沒有雪山和森林
我們有麥子!
(小熊崽思索下句時,郭介曉接下去)
老頭耕耘
土地懷胎七月
健壯的麥子昂首頭顱!(這句病句是時白插入。老郭繼續續寫:)
我們砍下健壯的麥子
揉碎頭發,稱重
一斤賣得一塊零五分”
然後郭介曉評價:“開頭俗套、中間激情、結尾荒誕,一首合格的現代詩。”
“僅憑這零落的幾戶人家,還都是老人,怎麼種這麼多田地?”
回去時,路過“新農村”,有人,都是老頭老嫲,一個青壯勞動力都沒有。
“收割時候,機械化能幫上些忙,澆水有抽水機。有些老人住在城裏,但會回來種地。”
“俺還說為啥莊裏頭沒修路,反而繞著莊子修了路,其實是在繞著耕地修路,莊子不住人了,莊稼人還要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