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三年,掐指一算,我在這座城市已經生活了將近24年。天空依舊會下雨,雨後仍舊會天晴,雲朵分散又聚集,細沙飄散又沉澱。似乎什麼都沒變,又似乎什麼都變了。
我畢業後找了份工作,不算辛苦,也勞神,但總比幹體力活強。每天上班下班,循規蹈矩,很慶幸能夠如此不動風雨的枯燥,安安穩穩已經是萬幸。
我坐在辦公室裏,整理完手頭的資料,伸一個懶腰,看一眼鍾表,已經是下午五點半,可以下班了。然後我跟同事們打個招呼,便匆匆忙收拾東西走出辦公樓。
天色稍暗,傾覆而來的夜晚著急於模糊淡定從容的白晝。我心想,夏天的夜幕可不會來的那麼早,誰叫現在是如約而至還沒站穩腳跟的春天。
我穿著厚重的羽絨服,輕車熟路的點上下班後的一根煙,吐出一抹白霧,在零下5攝氏度的氣溫格外清晰。到地鐵站門口時剛好吸完,按滅在垃圾桶的滅煙處,然後跟隨擁擠的蜂擁的人群,擠進充實的地鐵內。
下地鐵後,天色剛好浸入晚霞,悄然展開在天際。我便乘著街道兩旁朦朧的路燈,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依然住在那間房子裏,小區的樣貌從沒變過,亭子裏下棋的老人,飛簷走壁的小貓。到樓下,我便瞧見窗戶裏頭溢出的燈光和飯菜的香味,這時我嘴角微微上揚,因為我知道家裏有人在等我。
推開門,一股暖流迎麵撲來,帶走了身上的寒意。妻子的身影在廚房裏忙碌,穿著圍裙,嫻熟的刷洗鍋碗。
看的出來她下班也沒多久,一天的忙碌如同她身上那件筆挺的職業裝,尚未褪去,卻已經悄然轉換為另一種角色的準備。廚房的燈光下,她的西裝領映襯著柔和的頸線,簡約的圍裙,熟練地圍繞在腰間。
餐桌上已經擺好了碗筷,清蒸魚、紅燒肉、炒青菜,還有一碗熱騰騰的雞湯,蒸汽在空氣中繚繞,帶著家的味道。
“回來啦?”她聽到門響,轉過身微笑著問,眼中滿是溫柔和期待。
“嗯,回來了。”我回答,聲音中帶著一天的疲憊,但更多的是對這份溫馨的感激。
我坐到餐桌前,一直等到蔚熏忙完才開始用餐。吃飯中,蔚熏突然說道:“馬上快過年了。”
“所以呢?”
“你是打算住你父母家還是就住這裏?”
我思索片刻,回答道:“就住這吧,現在也沒多少人為了看春晚熬夜至淩晨。”
蔚熏點點頭,繼續說道:“那我吃完飯把家裏打掃一遍,過年就得有個過年的樣子。”
“嗯”
吃完飯後,我癱在沙發上發呆,看著她賢惠顧家的背影,心裏一陣暖意。這樣的幸福悄無聲息的降臨到我身邊,唯有我們擠在這個不大不小的家,我才會感覺這個世界的銳利與粗糙被柔化,以至於簡簡單單的發呆都成了一種享受。
可是每次我思考過度,都隱隱感到不安,我不知道如何描述這種不適感,可能是害怕。因為現在的生活實在過於美好,即便不是極奢極欲,也是一樁美事。我太恐懼,恐慌於這觸手可得的美好哪一天會被命運以蜿蜒曲折的理由奪走。
越想越害怕,幹脆什麼都不想。我摸一摸口袋,想抽根煙冷靜,突然想起家裏開了空調,於是放棄了輕鬆的想法。
突然,蔚熏走過來手裏抱著一瓶酒,質疑的問我:“你背著我喝酒了?”
我定睛一看,不禁黯然失色,那瓶酒是三年前的那個夏天,我從夏姬車上拿走的半瓶伏特加。
這三年來,我盡可能的在蔚熏麵前避開關於夏姬的話題,因為我已經經不起任何感情上的割裂,所以每一步,一言一行都尤其注意。
心跳開始砰砰加速,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蔚熏皺了皺眉頭,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我和你天天住在一起,從未在你身上聞到過酒味,為何家裏會莫名其妙出現半瓶酒?”
該來的還是來了,無論我怎麼去避免,這終究是一個繞不開的話題。我雙手掩麵,深深歎氣。眼前這個女人已經是我的妻子,婚姻之中,我何必為一件小事撒謊呢。
所以我坦誠的回答道:“這酒是夏姬喝剩下的。”
時隔多年再次聽到“夏姬”這個名字,我的聲帶有些陌生,蔚熏聞言頓時目瞪口呆,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那是驚訝、是困惑,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失落。
我捂著下巴,竭盡全力保持沉穩的冷靜,隨時等著她因為此事和我鬧矛盾。但是蔚熏並沒有與我爭吵,而是仔細觀察瓶子上的生產日期。
“三年前的……三年前的酒,你現在還留著。”
“當時夏姬還整日酗酒,我害怕她開車時忍不住喝上一口,所以把她的酒搶走了,想著哪天她戒酒成功我再還給她,現在應該是沒機會了。”我的聲音漸漸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