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嚴旺。”
“我為什麼叫嚴旺？”
“嚴旺又是誰…”
頭好痛，疑是夢。
清冷月光打在一片死寂的灰霧上。
丁達爾效應讓它們無所遁形。
藏匿其中的那些瘦長鬼影被一隻不可視之手搓結…所有尖叫、嘲笑、憤怒、絕望，都在祂不可名狀的指尖旋轉、跳躍。
凝聚為一張臉。
這是一張慘白的、曾經存在過的臉，過分俊美以至於讓人難以識別性別。
接著是脖子、身軀、修長的四肢…罪惡與美好皆以一件布滿血漬與油汙的校服掩蓋。
哢嚓———！
晴夜霹靂刺破蒼穹，那道猩紅如血的閃電照徹了天地。
如高懸在少年頭上的利劍。
是神罰還是天怒？終究被濃稠如墨的夜空吞噬嚼碎，一如既往化作一潭死水。
他借著閃電劈開黑暗的刹那低頭。
校服上印染的字跡依稀可辨。
【月光高中】
【高三四班：嚴旺】
手中…那團東西溫熱粘稠不失柔韌。
嚴旺小心翼翼擰幹了它。
那是一張質地精良的A3紙張。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緩緩展開了滴血的畢業證書。
血底金字，喜氣洋洋。
【月光高中2023屆高三畢業生嚴旺】
【特發此證，以資鼓勵】
【校長：陸曉東 班主任：陸曉東】
“噫！”
“好！我中啦！”
“哈哈哈我是嚴旺…我真的是嚴旺…我沒有死！我真的畢業了哈哈哈！”
那張慘白的臉上努力擠出一絲笑。
嘴角卻經不住這般大尺度的動作，大塊腐爛血肉稀稀拉拉脫落。
接著是牙齒、顴骨…好在隻是瞬間便有新鮮血肉在枯骨上綻放起生命之花。
肉芽騷動的癢。
“什麼是癢…酥酥麻麻好想笑。”
“可，隻有遇到開心的事才需要笑呀。”
噗哈哈哈哈哈～
嚴旺想起了高興的事情，一個人在深不可測的曠野夜色中奔跑。
一邊跑一邊掉落各色小零件。
耳朵、眼球、鼻子、手指、腸子、手臂、小腿…一切就像燒毀的黃紙元寶在風中消逝。
就像一位駕駛著戰車的原始人，義無反顧衝向那鋼鐵洪流。
粉身碎骨亦或是向死而生。
真真假假你看不清，我能不知道嗎？
“腐爛之物都去他媽的！”
“老子要當活人！”
嚴旺咆哮著，像是在和不堪回首的高中三年作最後訣別。
已是森森白骨的身軀在灰霧中重新凝聚。
他感受到了，耳畔清冷的是風、腳下敦實零碎的是野、胸中越演愈烈是名為心之鼓。
走出那扇校門，擁抱美好人生。
老子就要頓頓大魚大肉、山珍海味，老子就要找最漂亮的女朋友，越多越好！
學校、老師，去你媽的！
“嗚嗚嗚我好痛…我真的好痛…哈哈哈哈我能感受到痛了！”
“這溫柔甘甜的便是鮮血，是我的生命在流淌，我是人。”
“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至少此刻是、從此刻起是。”
不知過去多久嚴旺摔倒了，在花壇邊磕破了腦袋，沸騰的鮮血混雜汗珠流入眼眸。
辛辣到流淚。
不知不覺間他已逃出那片灰霧，逃出高中三年的噩夢，親吻身下這片熟悉而陌生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