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蒼茫大地(五)(1 / 2)

5 我並不比瓦爾登湖更寂寞

那麼,這一年我是怎麼過來的呢?

去年冬天,我寫了兩封信,一封給司樂,一封給先生。給司樂寫信隻需要勇氣,隻要有足夠的勇氣,話語就能衝口而出,而且絕對比李白的廬山瀑布飛瀉得更快更豪壯,給先生寫信要複雜得多,所以我先寫完了前者,發出後再動手寫後者。實際上,司樂收到信的當天就給了我回複,對於我幾千字的長信,她隻回了一條短信:

許多時候去找你是不得已。我們隻能是朋友。我跑那麼遠去讀大學是希望不再受任何情緒的影響。我必須去實現我的夢想。

一個月後我把另一封長信以及我的性取向測試結果裝進信封,交給了我先生。又過了一個月,我正式走出婚姻。我離開了我的家,離開了我的女兒,捏著我的工資卡,提著簡單的行囊,搬進了天台,正式成為天台的長住客人。我曾經莫名舒爽地設想,某一天可能平地一聲驚雷,我突然暴露了,也許因麵對世界的尷尬而選擇遠走天涯,但我沒暴露,依然是一個小編輯。

我的痛苦之門關閉了,卻沒能開啟幸福之門,但從此走上了一條自由之路。我曾經在這條路上踟躕不前,悲觀絕望,我不止一次對迷林說:“我撐不下去了,受不了了,我想結束自己!”

最終迷林生氣了,急了,她說:“你這樣怎麼對得起我!怎麼對得起我這兩年的陪伴和暗戀!”

我吃了一驚:“你,真的暗戀了我兩年?”

“是!你什麼也看不見,你眼裏隻有她!你目不斜視心無旁騖專心致誌!”

“怎麼沒聽你提過呢?”

“你說過誰要是打攪你,你就跑。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

“怨恨過我嗎?”過了好一會兒,我說。

“沒有開始,沒有承諾,怎麼會有怨恨呢?你現在就像我的一個親人,我隻祈求你平安,希望你健康,快樂!”這個波瀾不驚的大度寬容的女人說。

“我們,還是像過去一樣嗎?”

“當然!一如既往,恍如當初!”迷林笑得坦率,真摯。

我有什麼理由放棄自己?

為了走出困境,我買了很多心理學書籍,斯科特·派克一套三本的《少有人走的路》,克裏希那穆提的係列著作,還有許多其他的心理學書籍,另外又重新找出老子和莊子的作品,希望能從他們智慧的經典裏得到需要的養分。而在這一年裏,給我關心、鼓勵和幫助最多的是馬蹄聲,這個小我三歲的女子,用無數熱情、細心、包容和激勵的短信、郵件陪伴了我三百多個日子,不僅充當了我的知己,還是我的心靈導師和真誠無私的助手。當然,馬蹄聲曾多次對司樂有微詞,對此,我給她發過一封郵件,也許這封信可以作為我故事的結局:

我和她從頭到尾什麼也沒有。我們沒有故事,沒有開始,也不存在結局。

我們隻是一個沙漠遇見了另一個沙漠,她幻想著我的綠洲上全開著康乃馨,我夢想著她的綠洲上滿種著玫瑰。我們都隻像莊子一樣做了一個蝴蝶夢。我們的故事是,我在黑夜裏望了六年月亮。

是我的想象力讓我擁有了心靈的故事。她對我僅僅是說過幾句熱情的話,有過幾個親密的動作,僅此而已。是我硬要把它想歪了,我給那些話和舉動賦予了全新的意義,我將三個月的普通交往在心裏延續了六年,我的毒癮比曲莉和嵐更厲害,我是個夢想家和妄想狂。

那些熱情的話和親密的舉動是現在所有的孩子都會說都會做的,我女兒就天天這麼說,這麼做,高興的時候甜膩得讓你煩,一不高興呢,就橫眉豎眼,耍賴、耍橫、發惡,許多時候她也會這樣,她確實當我是媽媽了。

不是她沒說清楚,是我不肯接受這樣的事實,是我無法放下自己的欲念。她的沉默,她的委婉,她的冷淡,她的忽冷忽熱不置可否,我相信你們家可可都能感覺出來,何況是我這麼敏感的人。她的偶爾的好,我會把它放大幾千倍,企圖從中探尋出一些我需要的東西來。她跟我保持聯係完全是出於師徒、朋友間的交往,而我卻把它複雜化,所以才產生各種各樣的感受。你想想啊,六年的無限想象,會把芝麻大的東西想象成什麼呢?它完全可以變成一個疆域遼闊的王國。所以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虛構功力。她聯係我除了她家人的意思,確實有她個人的意願,但是作為一個孩子,為什麼她不能在一個長輩的麵前偶爾撒一下嬌耍一下賴呢?所以我的那些痛苦和波動完全是自找的,實際上是不甘心不死心的表現。我多麼像一個死皮賴臉、死纏爛打的可笑家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