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慵離開之前,偷偷找了溫晏之。
“boss,我真要走了。”
他坐在溫晏之的旁邊,把手上的一罐茶葉塞進他的手裏,笑嘻嘻道:“這是你眼饞很久的茶葉,老貴了,每次都要故意偷我的,這次全給你。”
溫晏之掂了掂,裏麵的存量還不少,他扯起唇角:“……叫我溫晏之。”
“好,溫晏之。”祁慵沒想到他還是那麼在乎稱呼,想著快要走了,問,“你為什麼不喜歡我叫你boss?”
溫晏之垂下睫羽,瑩白如玉的臉上平靜無波,淡聲道:“叫老了,想讓你親近點。”
祁慵笑出聲,連連搖頭:“不老,我叫你boss習慣了,那是我最需要你的時候。”
發自內心的依賴,驚慌失措下喊出的boss,每一聲就像雛鳥啼鳴般纏綣。
沒改口之前,祁慵一聲懶散的“boss”會從舌尖抵出來,慵懶又溫柔。
溫晏之怔然半響,這才勾唇:“看來我又做了一件蠢事。”
他為解決“疏離”強逼祁慵改口的行為,不過是自作聰明。
祁慵問:“你心情不好,我該怎麼讓你開心起來?”
溫晏之半開玩笑半認真:“別走行不行?”
“不行。”祁慵先是強硬拒絕,看到溫晏之黯然的眼睛,他又說,“boss,不要執著在我身上。”
溫晏之驀地扭頭,看進一雙通透含笑的眼睛,那雙眸子澄澈清明,倒映他的影子。
祁慵眨了眨眼,笑道:“有緣再見。”
……猜出來了。
溫晏之滾動喉結,突然想借著機會挑破心底的感情。
祁慵要走了不是嗎?他為什麼不在人離開的時候表白?
既然決定不會為他留下,他把深愛說出口又如何?
溫晏之失聲道:“我愛……”
祁慵突然打斷:“我要走了。”
把旁人吐出口的愛語堵回去,祁慵緩慢站起身,對溫晏之笑得耀眼極了,眼神卻隱含拒絕。
溫晏之把話咽了回去。
身後的女配負責人為他整理物品,一邊道:“祁慵,我們送你走”,抬起頭見到沉默以對的兩人,她又啞然無聲,默默歎息一聲,低頭繼續整理。
知道祁慵拒絕了他,溫晏之失神半天,隨後苦笑:“照顧好自己。”
祁慵說:“好。”
負責人們目送祁慵的離去,他們看著那道雪白的身影如飛鳥一般躍向遠方,瀟灑肆意,自由輕快,
近處的無邊曠野,遠處的崇山峻嶺,都在為他歡呼高喝。
清風吹過,席卷走陣陣暖意。
溫晏之眼前恍惚,他在暢快奔跑的祁慵身上,看到了一道熟悉的影子,讓他無數個夜晚恨到啖肉喋血,怨恨詛咒。
“葉裴”趴在祁慵的背上,雙手圈住白衣青年的脖頸,他如同一道虛幻的影,不切實際,宛如幻夢。
溫晏之看不分明,他看著祁慵背著“葉裴”飛向遠方,飛向他摸不著的天際。
似乎意識到身後有人注視,“葉裴”突然回頭,對他們揚起一個明媚的笑臉。
帶點調皮,像惡作劇得逞的小孩。
溫晏之下意識認為,這是幻覺,
直至身邊傳來女配負責人顫抖的聲音。
“我……是不是看錯了?”
腦海“嗡”得一聲,溫晏之臉色大變,他猛地意識到了什麼,眼前閃過牢籠裏葉裴被夜色籠罩的臉。
記憶裏,那雙溫和清明的眸子閃著笑意,如此篤定,如此冷靜,下定一個無法辯駁的事實。
“我才是和他走過餘生的人。”
像月下精靈般的少年淺笑,翻開手中的queen王後牌,姿態自信驕傲,宣告為愛瘋狂的賭徒的失敗。
“把他交給我,好嗎?”
溫晏之謔得往前衝了兩步,他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什麼,幾千年前和他對峙的少年葉裴,和深淵裏偽善的【葉裴】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葉裴脫離了原本的身體,附身在祁慵的身上!
他把靈魂撕裂,徒留陷入【迷失】的那部分腐爛靈魂留在原來的軀殼裏,撕下最純淨清澈的靈魂和祁慵融為一體。
葉裴那雙冷靜清明的眼睛在眼前閃過,一幕幕,一幀幀……
溫晏之頓住腳步,時隔幾千年光陰,他才看清葉裴那雙看似溫柔的眼睛藏著什麼。
瘋狂的,熱愛的。
不惜一切為之付出的極端愛意……
他是賭徒,葉裴又何嚐不是賭徒。
他為愛而瘋,葉裴為理想而瘋。
撕裂靈魂,附著於他人之身,在祁慵決心離開時空局的今日,就是葉裴的重生。
萬一祁慵再也沒有機會清醒呢?
或者溫晏之心狠之下,不肯隨著葉裴的陽謀來呢?
又或者原軀殼裏的靈魂不甘自己是被拋棄的“腐爛”,怨恨嫉妒之下虐殺祁慵呢?
一步踏錯,那附著的純淨靈魂永世陷入沉睡,再不得蘇醒。
葉裴算計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溫晏之站立許久,低喃出聲:“瘋子……”
一個純粹溫柔的,如月光般皎潔明媚的瘋子。
天生為獻身作準備,把危險神秘當做舞台的瘋子。
腳踩著刀尖,身披著月紗,和他於囚籠中對峙,對祁慵循循善誘,隱晦教導。
終於,葉裴成功了。
攜著心懷大愛的飛鳥又一次衝入雲霄,奔向闊別已久的旅途。